第174章 只能全部放弃(2 / 2)
天色还早。她煮了甜酒汤圆给云林他们吃。她的精神比几年前要好,一直含笑地望着宋文泽。云林似乎见到婆婆,心里涌上一种亲切的感觉。收拾好碗筷后,云林看见她和宋文泽在屋门外。她坐在父亲做的小木凳上,灵巧地折着纸花。宋文泽在抽烟。如果生活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婆婆、宋文泽,还有云林。一直幸福生活下去该多好。
云林,来,我们去上坟。她亲切地呼唤云林。她把纸花扎成一捆放入装有鸡蛋、酒和水果的篮子里,递给云林。城市发展真的很快,以前见屋后的大山还有丝遥远,现在通上公路仿佛就在眼前。宋文泽静默无语地拿着铁锹走在前面,他的眉头深深纠结在一块。
婆婆的坟被照料得很好。宋文泽在坟前深深地鞠三个躬,眼睛里有水钻的东西凝成。姑姑说,来坟前要高高兴兴,要不然下面的人会担心。云林围着坟插上香,和姑姑在坟前烧纸钱,她口中念念有词。宋文泽开始挖土,把坟累得很高很高,并在上面插上纸花,做完这些,他们坐在坟前歇息。云林觉得心里暖暖的,仿佛回到许多许多年前,他们去给父亲上坟时候的情景。四月天,气温已经不再寒冷,杜鹃花盈满整个山头,宋文泽像一个跳山的猴子,转眼之间就摘下许多的花,像变魔术那样“攸”地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的眼涩涩地,又开始想要流泪。他们有那么多的记忆,每一点记忆的碎片都历历在目。爱一个人,会记得他的所有,哪怕是一个微小的动作,一句简单的话语。
想去见父亲吗?宋文泽轻轻地问云林。她的眼泪滚了下来。她发现,年纪越大就越来越不能控制自己的情感。父亲,她在心底轻轻地呼唤。
宋文泽,给我父亲立块碑吧。他望着她明亮的眼睛,淡淡地摇头。等你再大些,出嫁了,跟将来的丈夫一起来,那时候再立碑吧。
宋文泽,你娶我吧。
他眼底有潮湿的东西流荡。像水藻飘浮在水面。他伸出手轻轻抚mo云林的脸。云林。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对你,我不知道怎么办?
她抓住他的手,怎么办?按我们心里想的去做,就这样,不行吗?
她猛然地跪在父亲坟前。从小没有求过你什么,你做主让宋文泽娶我好不好?她听见风吹过树梢的声音,是他的回答。婆娑的树影下,仿佛看见父亲穿着黑色的确良衬衣,戴着黑边的眼镜冲着她笑。她用力地扯下宋文泽,他也跪在父亲的坟前。
不行。宋文泽淡淡地摇头。不行,云林。这样的我,只是这样的我。他站起身来,向山下跑去。
云林在父亲的坟前泪流满面。
她爬在阁楼上吹着风,十一月的天,并不很冷。她穿着单衣坐在窗边。伸手拨动窗上的红灯笼。它的颜色淡去很多,退去的色彩让人觉得难过。原来全部都不是自己想的那样。现实与幻觉之间的距离总是不离不弃。姑姑望着哭肿眼睛的云林,沉默着不说话的宋文泽,淡淡地叹气,早早就睡去。
云林笑着,说用生命来宠爱自己的人,是不能开口谈爱。她错了吗?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吗?那父亲、高陵,还有那对明知道不能相爱却偏偏结合还生下孩子的人,全都错吗?因为她曾经是他的外甥女,他们就不能相爱吗?是因为这些,不能相爱吗?
宋文泽见到云林穿着单衣坐在冷风中,心底难过起来。他拿着衣服轻轻披在她的身上。她没有回头,也没有看他。他坐在她身边,轻轻地拥她入怀。她的身体很僵硬。云林,我们不能再走这样的路,爱情。告诉我什么是爱情?我再也回不来。
宋文泽,你说过永远会和我在一起,你说过人是为遇见一个让心靠岸的人,才来到这个世界。为什么?现在都变了。
他有泪水跌落,云林。只是舅舅不行吗?
她抬起眼睛望着他。或许只是舅舅,他会用尽一生的力气来疼爱她,理直气壮地疼爱她。他爱得彻底,没有保留。只是付出,没有想要得到,没有yu望,没有羞耻感的付出。温暖如外衣,内心已经凉了吗?陈平,是你吗?还是陆子琪。
云林良久地注视他。轻轻摸上他的胸堂,是凉的。她打一个寒颤。他感觉她的凉意,抱紧她。他们就这样相依偎着。在黑暗里。他轻轻地吻她的脸,像小时候那样。他以为是舅舅的方式来爱着云林。他摸着她手上的皮肤,内心一点点地火热起来,心中涌现无边的柔情。间或,她回头给他一个甜美的微笑。他失神许久。
如果真的不能在一起,就去寻找儿时曾经走过的路,让回忆彻底地湮没我们,最后挣脱,渐渐消失不见。云林这样对宋文泽说着。
曾经驻唱的酒吧,仍然还在。宋文泽牵着云林的手走在城市的中心,仰望巨大的广告牌。他露出迷离的眼神。宋文泽,知道吗?这里曾经有我对母亲的向往。他回头抱住她的头,云林不需要母亲,云林有世界上最疼爱她的舅舅。只要有舅舅就可以。
路过光鲜的服饰店。他拉她走进,信手拿来许多美丽的衣服推她进试衣间。他站在试衣间门边抽着烟,她每出来一次,他都幸福地点头。出来的时候大包小包。路过照相馆的时候,云林迟疑一下,走进去。他笑着摇头,他们留下唯一只有两个人的合照。云林发现她不再害怕镜头,因为她已经无所畏惧。
宋文泽背着云林走在回家的路上,她颈中的项链露出来。链中的戒指在他颈间闪着细碎的光。他放下云林,转过身来,握住云林胸前的戒指。
宋文泽,你爱我,对吗?是你先爱上我的。对吗?
他的肩膀轻轻地抽动。眼睛里压抑的感情,他一把推过她到墙边,按住她的肩头。别说话,让我想清楚。云林睁大眼睛望着他,泪水一颗一颗地落下来。如果当初他没有带陈平逃走,他们的生活会是怎么样?云林现在是某座城市大二的学生,他或许在她的城市某个酒吧唱歌,或者在某些领域拼命的赚钱。任何一个有理想的男人,不管出生多么寒微都有可能取得成功。在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城市里,自由自在的生活,无拘无束地爱着。
云林,我,只是这样的我,你也要吗?
宋文泽,我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城市,重新生活,好不好?
恩。他抬起云林的脸,这张永远无法忘记的脸。曾经许诺说要保护一生一世的脸,他真的有勇气放她走,让她到任何一个别的男人身边。他能笑着对那个男人说,请珍惜我的云林吗?做得到吗?他轻轻地抚mo她的脸,摸过她的唇角,终于深深han住她的唇瓣。深深缠mian地吻着云林。她豆大的泪珠一个一个地落下,他伸出舌头一颗一颗地添掉。她觉得痒,不由地笑逐颜开。他轻拍她的头。
云林,我爱你。死了,还会到另一个地方继续爱着你。
她摸上他的胸口,温暖的。他的眼睛发出温玉的光芒。
姑姑喜悦地望着宋文泽与云林幸福的脸。或许一切悲剧是为成全他们。那些流淌记忆伤口的岁月承载的寓意变得微不足道。或许活着的人幸福每一天,都是对过去的救赎。爱情没有对与错,只有爱与不爱。
宋文泽在阁楼上清理东西。云林随手抽一张cd放入播放器里。意大利的歌剧,音乐轻得像风一样,却细腻温情。他从床底拖出一箱东西,找到被麻绳牵在一起的红灯笼,是他在她十五岁生日那天来不及挂上去的。因为放在床底,长年没有见到阳光,它的颜色还很新。云林惊喜地冲着宋文泽大叫。他伸过头给云林一个短暂而甜蜜的吻。他站直身体,把灯笼挂在楼顶上。风轻轻吹过,灯笼下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宋文泽抱着云林坐在窗台边,望着天空。
他们在向这个小城做最后的告别。他牵着她的手向原野走去,寻找儿时的痕迹。云林诉说当年她与高陵离开时候的情景。他笑她傻瓜。以后不要把手伸向天空,伸向他就可以,他会牢牢地抓住。十一月,小黄花仍然努力地开着,他织一个美丽的花环戴在她的头上,睡在草地里望着蓝天白云,偶尔可以看见飞过的鸟群。她觉得幸福如同一幅色彩浓烈的山水画,深深地印在心头。
宋文泽,你会永远爱我吗?
会,永远爱你。永远。
云林沉沉地睡在他怀里,他终于也睡去。梦里有着微笑。
宋文泽的手无力地从云林身上放下。他们微眯着眼睛望着屋门口的男女。女孩的脸上有焦急的表情。男孩斜斜地靠在墙角,脸上有几丝不可置信的表情,隐约中还夹着几许愤怒。云林伸过手握紧宋文泽的手,他给她一个安心的笑。
陆子琪难以置信,相恋三年的男友。这样肆无忌惮牵着这个名义上是自己外甥女的女孩,出现在她的面前。陆子平脸上怒气越来越重。他一拳头打在宋文泽的脸上。
云林推开愤怒的陆子平,抱着宋文泽。他把云林拖到身后,擦干嘴角的血迹。姑姑走出来,满脸担忧地望着宋文泽。
进去,大家进去再说吧。
高陵坐在厅里正中的红木沙发上。脸上有稍许少见的愤怒表情。云林露出担忧的神情。他们应该早点走,看清对方的心马上走。现在,她望着宋文泽,他的眼睛漆黑一片。他握了握拳头,又轻轻松开。
姐,好久不见。
高陵抚平身上的流苏,路过云林时,给她一个冷眼。走到宋文泽面前,轻轻摸上他的脸。他是她唯一的弟弟。她不能让他走这样的路,叛道离经地活着,背负****的名声活着。他应该生活在阳光下,像她现在一样堂堂正正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听姐姐的一句话,跟子琪回广州。你被唱片公司录取了,会有很好的前程。包装的费用,姐姐会全部负责,你会是一颗最耀眼的明星。还有云林你不要担心,她有一个很好的男朋友,还有一位非常疼爱她的叔叔。这些她都没有和你说吗?
高陵回过头望着云林。她觉得自己像是被解剖的青蛙,无论她说什么都逃不了围剿。宋文泽皱着眉头望着这些,他没有看云林。只是安静地听着他们左右的劝说。他和云林就那样安静地听着他们的喋喋不休。或许早几天,他会回去,他会认为爱她是可耻的,现在他仍然觉得自己是错的。云林或许会遇见一个比他更合适她,让她幸福的男人。可是他没有办法。没有办法放开她的手,握住了就没有办法再放手。
爱情有错吗?云林望着高陵脸上精致的妆,望着陆子琪脸上不可懈击的妆。她们是有备而来,可是爱情不是一场华丽的演出。再美的妆扮,如果没有爱人,也只能凄惨。云林想起多年前母亲的脸,她的脸平淡而祥和。败北的她,为什么会这样呢?如果失去宋文泽,她会是什么样的表情?眼睛里有泪水形成,终不会软弱地落下来。
良久,陆子平找回些理智。他发现他们太安静。这并不是好事情,沉默有时候会让人觉得害怕。或许他们早已做出决定,前面就算有刀山火海,也会甘愿沉沦。这样的爱情太过强烈,让人害怕。宋文泽轻轻抱起云林,走到阁楼下,支起楼梯,让她上去。他给她一个淡淡的微笑,使她安心的微笑。答应过你,永远会和你在一起。
云林低垂着脸,脸上有风干的泪痕。宋文泽爬上阁楼,轻轻地抱住她。他亲吻她的耳朵,在她耳边轻声说,有礼物。他从墙上把吉它取下来,轻轻弹起来。很好听的一首歌。
我听过。云林笑着对宋文泽说,我是通过这首歌曲,找到你。是陆子平告诉我的,他是好人。
原来云林那么爱我,就算我到天涯海角也一定会找到我。云林看着宋文泽这样自信的样子,她的觉得心口很酸。
宋文泽。她捶打着他的胸口。云林闭上眼睛,在心底温习宋文泽对她的好。高陵说,你父亲让我疼痛一生。为什么你还不放过宋文泽。爱情终究是一场无止无尽的幻觉。或许活在幻觉里会比较幸福。女人最后要的幸福是无波无浪平凡的生活。宋文泽,他终究不会是那个人。她把一叠报纸丢在她的面前。
一夜之间,他们几乎全都消失。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她没有见到陆子琪华丽而凄惨的演出,没有听见高陵清醒冷酷的斥责,也没有见到陆子平愤怒的拳头。只有她与宋文泽,被他们绝决地遗忘。她伸出手握紧睡在身边的宋文泽的手,抬起头来望着他。一直以来知道他是一个英俊的男人,现在这么近看,任何一个人都会心动。
父亲在日记里说,爱情会像风一样左右摇摆,影像会重叠。一边是幻觉,一边是现实。抓住任何一个都不会幸福。如果这样,就全部放弃。人生能不能轻松地活着?空旷地活着。原来父亲并不快乐。当年他离开母亲以后并不快乐。爱情有时候并不能代替一切,他是个不够坚强的人吗?她不愿意继续想下去。从床底把报纸拿出来看。宋文泽被某实力唱片公司高调签约,他却没有出现在签约会场。公司刻意的高调,他又故作神秘,所以引来许多猜测与议论。可是他却红了。真正意义地红了。
宋文泽现在还不知道这些。他的唱片已经在各大城市发行,照片也会出现在各大媒体。他有一天会见到。不管他们在哪个城市。她一直相信人创造奇迹的能力,他被包装成一个无懈可击的男人。自小失去父亲,生活困难却执着地追求音乐与梦想。遇见有病的恋人,对她不离不弃。照顾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外甥女,从小负起生活的重担。他们已经不能去任何的城市,也许找一个风景秀丽、交通和媒体都不发达的地方生活。真的这样吗?陆子琪说过她从来没有见到这么热爱音乐的人,从来没有见过对着镜头就算勉强也会充满无限魅力的人。这一切难道真的只是爱情就全部放弃吗?
宋文泽醒来,看见满地的报纸。他拾起来看。气愤地搓成一团丢向窗外。云林,不管怎么样,我做的决定就不会放弃。
她想起韩在宇,她曾经问过他。如果再次遇到初恋的人,他会怎么办?他回答说,他会忘记她,因为他已经有了她。高陵与父亲的爱情刻骨铭心,可是有一天她会忘记。并且是庆幸地忘记,开始新的生活。宋文泽,我们是相爱,还是爱情的本身。她没有这样问他。他说过他会永远爱她,死了,还会继续爱着她。不管是相爱,还是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