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一、六亿神州尽舜尧(2 / 2)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既不能指望当前的读书人以其昏昏使人昭昭,也不能把引导启蒙运动的责任委之旁人,思来想去,只有依靠学校培养和社会引导,通过十年生聚、十年教训,造就一批足以肩负大任的知识精英。法国启蒙运动用了将近一百年的时间才获得成功,我们自然不能企盼中国能够一蹴而就,不过也不必妄自菲薄,相信通过一两代人的共同努力,最终可以完成这项伟大的使命。”
陈训恩感叹道:“知之匪艰,行之惟艰啊!”
孙元起笑道:“应该说是‘知难,行亦不易’!就比如在‘启蒙什么’这个问题上,尽管欧美各国关于民主自由、公平正义等理论的书籍叠床架屋浩如烟海,但要从中寻找一条适合中国发展与民众需要的道路却也并非易事!上等人能根据中国当前实际情况,批判性吸收西方各种理论的优点,博采众长,惠国利民。中等人是见到西方的经典名著就动手把它翻译介绍过来,也不管是否合用,然后由国民挑选采择,自己不做任何评论。下等人则趋新骛奇,掇拾贩卖洋人的唾余,泛言空谈以博取名利,其实是一窍不通,误国误民。
“综观现在国内的知识分子,别说上等人,就是勤勤恳恳的中等人也寥寥无几,大多数都是略懂几个西方术语便夸夸其谈的西贝货。他们将自己在西方道听途说来的洋货夹杂着自己的想当然,在报纸、杂志或课堂上零售给一群恭顺而又没有辨别力的年轻人,只会造出一批又一批对欧美一知半解、对中国满腹牢骚的崇洋媚外者,如何能达到开启民智、涤荡愚昧的目标?
“我们既然要参与并推动启蒙运动,就要一方面开办中国政策研究院,调查了解中国的实际情况,翻译介绍西方的先进理论,系统培养熟知中外情况的有为青年,研究实践出符合国情的特色道路;另一方面则创办《独立评论》,向以知识分子为主体的全国民众积极宣传正确的启蒙思想,严厉批判那些欺名盗世之辈,以此确保启蒙的正确与纯粹。”
陈训恩追问道:“除了创办中国政策研究院和《独立评论》,我们还可以用什么法子来启蒙?”
孙元起今天也是谈兴颇浓,当下答道:“世界上没有什么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宣传启蒙思想也是一样,对于不同的社会阶层应该使用不同方法。不过面对不同社会阶层,我们的态度却应该保持一致,那就是要尊重民众,贴近民众,融入民众,从民众中来、到民众去中,与民众打成一片。不要以为自己喝了几瓶洋墨水,就可以高人一等。
“有些知识分子自以为从西方接受一整套启蒙口号和价值观念,就掌握了绝对真理,有资格成为民众的启发者和新时代的圣人,处处以民众的监护人自居,把老百姓当儿童看。认为民众无须运用自己的理性判断,只要接受自己的教育,跟着自己走,就能成就伟大,推进历史进步。殊不知他们这番举动,恰恰是反启蒙的。而且如此居高临下、趾高气扬地进行启蒙,必然在底层民众中找不到回应,导致启蒙的失败。
“启蒙运动的核心就是人应该自己独立思考,理性判断,让人成为人,而不是达到任何目的的工具。所谓的自由、平等,是人生来就有的权力,而不是启蒙产物。我们要相信广大民众运用自己的理性,就可以走出愚昧懵懂的状态。在此之前,我们宣扬启蒙思想、推进启蒙运动,只是让民众有一个认真思考的条件和机会,而非让自己成为民众的精神导师!”
国民党政府拥有那么多黄埔军校的科班生、旅欧留美的博士生,也积极推进民主进程、提倡新生活运动、尝试乡村自治,为什么最终还是被一群泥腿子打得落花流水,以致被赶到海岛上苟延残喘呢?原因万万千千,群众路线是其中最重要的因素之一。
国民党政府中那群官僚、学者无论是穿着苏绸长衫,还是西装革履,总不愿和鹑衣百结的农民呆在一起。即便偶尔有几个异类,能够忍着脏臭和贫穷深入农村,却又难以摆脱心理上的优势,总感觉自己是高高在上,是在垂怜、施舍、赐教。内心如此,又怎能了解农民的疾苦与渴望?又怎能代表农民阶层大声鼓呼?当一个政府无法真正了解基层最普遍民众的心中所想、无法真正解决基层最普遍民众的生活困苦,那么这个政府就离死不远了,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陈训恩默默地思忖良久,才缓缓点了点头。
孙元起最后说道:“中国有一句老话说的非常好,叫‘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我们在这里畅谈启蒙,其实普通民众谁在乎这个?他们最渴望的应该如何能吃饱穿暖、安居乐业。即便我们把启蒙说得天花乱坠,也不如一句蠲免钱粮赢得的欢呼声多。所以我们当前的主要任务还是要以解决温饱、兴办实业为主。
“中山先生所提的‘平均地权’等到明年四川开始征收田赋,而且工矿企业也取得一定成绩之后,或许可以在部分府县试验一下。成功了,自然可以造福四川民众,也能顺便与中山先生结个善缘;若是失败了,也无伤大雅,顶多是让中山先生难堪一回。我倒要看看,同盟会十六字纲领博得偌大名头,究竟有几分是真才实学。”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