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孤光点萤(2 / 2)
此情此景,无以不叫人动容。强风急雨之中,周如水击鼓不停,扑面而来的冷风夹杂着雨水如刀般击刮在她的脸上心上,打得她的脸分外的疼。她一张小脸都冻得惨白,鼻中酸涩,浑身湿透却依旧不停捶鼓,长久的击打叫她手心泛潮,纤瘦的手腕微微发颤,却她不卑不亢立在鼓前,纤细渺小又异样的执着。
便就在这时,始终无甚表情注视着战局的王玉溪动了,看着尽数而出的魏军铁骑,以及远处几乎无人注视到的烟火,他的眼神淡淡,神色未明。须臾,忽的弯了弯嘴角,扭头地看向周如水,声音柔如春风,轻道:“阿念可累了?听首曲罢。”
说着,也不等周如水作答,他已走向了一旁。不知何时,战鼓之侧竟置了一面瑶琴。就见王玉溪在大雨滂沱中施施然席地而坐,白衣黑发,华贵雍容,宛如皎皎明月。须臾,他将瑶琴置于膝头,如是玉雕的纤长手指覆上琴面,偏头便朝周如水一笑,又道:“你既言不惧,便叫你瞧瞧,何为斯文屠夫。”
言讫,他便回过了脸来,遥望着魏军的战旗轻蔑地挑了挑唇,目光不复与周如水相视时的温润,冰凉冷厉至极,若是细看,直能如坠入万丈冰窟。
紧接着,在众人意料之外,王玉溪真在浴血厮杀的战场之上拨动了琴弦,便闻急促的琴声自他指下荡起,迅猛非常,急促非常。少顷,愈来愈急,愈来愈快,杀戮之气卷砸其中,叫人耳中嗡嗡,不寒而栗。
旁人多是诧异,周如水却是愣愣地看向了他,她不觉便放慢了擂鼓的动作,忍着泪的眼眸莹莹亮亮地望住他雨中弄琴的身影,忽的,泪如雨下。
他之坦然,便如此刻非是狼烟起,大难已临头,亦非是兵荒马乱须臾便有血肉飞溅的战场。好似他与她不过是在深秋的夜里遇上了一场疾风骤雨,他们无处可避,他便道:“听首曲罢。” 如此一曲听来,灾夜亦成了良夜。
遭遇强敌,命在旦夕,她虽有九死而犹未悔的决心。却这一刻,她真想放下桴槌,不顾一切地去拥抱他。她真想窝进他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然后,她会执起长剑,与她周国的将士们一齐冲下城去,剥了魏贼的皮,削了魏贼的骨,叫他们血债血偿!
便就在这时,在魏津满不在意不屑甚至蔑视的笑声之中,因了王玉溪的琴音,魏军的铁骑竟是乱了。
不知从何时起,魏军的战马忽的不听了使唤,它们随着王玉溪的琴音奋首鼓尾,纵横应节,全不听使唤,更是处处漏出破绽,叫一众魏国骑兵命悬一线。却任凭魏兵鞭打也无力制止战马之癫狂,更随着琴音急促而起,那些个战马更是狂性大发,竟都生生将与它们朝夕相处的骑兵一个个甩飞在了地上。
一夕之间,局势颠倒,周军振奋,忙是乘起反击。魏津更被颠下了战车,他直是呲目欲裂,眼见铁骑溃败一片,锐气顿失,他如是芒刺在背,在一众兵士的护卫之中气急败坏地对着城墙上笑意淡淡的王玉溪喝骂:“王三你个脓包!尽使些下三滥!有本事提刀来见!孤敬你一条好汉!”
闻声,王玉溪却是冷笑,指下生风,真是斯文屠夫,弹琴杀人两不误。他目光冷冽,嗤了一声,“畜生便是畜生,愚不可及。”话音方落,便见城外二十里处烈火熊熊,魏军的营帐与军粮一齐陷入了一片火光之中。
紧接着,鹏城城内烟尘飞扬,金鼓齐鸣,旌旗飘飘,阵阵急促的马蹄声轰隆隆响起,整齐肃杀的朗喝声自城内传来。不多事,一个铁甲士卒策马狂奔而来,大声呐喊:“援兵已至!援兵已至!”随之,又有一众援兵士卒拉起弯弓冲上城楼,数百长箭如雨而下,刺啦啦直冲向魏津。
周军轰然,眼见援军已至,爆起了一阵欢呼之声,真是愈挫愈勇。魏军却是兵疲马废,再见营帐都陷入了火海,直是军心涣散,伤及元气,再无了战勇。真见大势已去,魏津气得呕出了一口血,忙是鸣鼓收兵,如是丧家之犬,哪还有方才的趾高气扬。
眼见魏兵如潮般退去,周国将士呼喝声再起,却狂喜之后,欢呼之声渐渐转为哭嚎之声。紧接着,不知是谁先吹起了号角,幸存的将士们自发地在战场上翻找起同袍的尸首,他们涕泪涟涟,异口同声在唱:“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青山处处,忠骨沉沉。吾之同袍,吾之手足。你便身死,亦是不朽!你之魂魄,亦乃英豪!
作者有话要说:哎,壮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