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吉尔伽美什番外 不死之身(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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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吉尔伽美什第一次遇见安迪的时候,比安迪知道的还要早很多。
在一个夜晚,猝不及防的出现,深深的烙印在了眼中。
在那还要早还要早的以前。
吉尔伽美什一夜未睡,猩红的瞳子一动不动的盯着天花板,轻薄的被子盖在腰间,脚趾□在外面。他躺的的很直,像是被熨斗来来回回的压过很多遍,很乖很乖的睡姿。金色的头发细碎的散开,可以看见小片的白白的额头。他叹了口气,猩红澄澈的红眸眯了眯,然后才起身,走到窗边。金色顺滑的短发微微的翘起,青色盘踞在眼底。
他深吸了一口气,扑鼻而来的是带着凉意的空气,甚至还带着夜晚的雾气,这一口气直接凉到五脏六腑,让人觉得遍体生寒,连心脏跳动的速度好像都慢了几拍。
宁孙女神……
母亲……
他眼睛半合着,红色的眼睛波光粼粼,眼角流露的如玻璃折射出的脆弱的光圈。
贵为神明,所带来的究竟是什么呢。
那么,身为神之子的我,又是什么呢。
然后,蓦地,一头灿烂的金发闯入了视野,强制而霸道的将他的视野占据。他最初的印象,便是那耀眼到有些惨烈的金色,还有在她身后蔓延的一片黑暗的天空,虽然偶尔漏着几丝光亮,却依旧阴沉的颜色。
一片朦胧的黑暗中,灯火幽幽闪烁,她从夜色中悄然而来。就在那瞬间,吉尔伽美什心脏突然钝痛,紧接着一股纤细而坚韧的酸涩扎破心底,倒流而上。
吉尔伽美什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的金发,嘴角勾起了一个很浅的微笑,眼角微微上挑,开始打量起这个突然闯入他视野的奴隶,甚至带着他都有些好奇的亲昵。
一身破烂的囚服,用最劣质的材料做的,只有薄薄的一层,透过衣衫裤脚可以看见白嫩细弱的胳膊和腿。个头很小,身后背着一个大大的竹筐,里面是各种绿色的叶子。
那是晚上睡前点起的香料,他认得那个。
她是一个奴隶,是一个小小的奴隶,骨骼还未长开,年龄和他相近,腰因为巨大的篮子微微的弯着。
上百层台阶,他从远处一步一步的向上走着。吉尔伽美什看见的是小小的金黄色脑袋,头顶还有个发窝,大大的篮子在身后一颠一颠的。她的双手握着篮子上的绳子,避免它晃动带来更多的阻力。
每一步迈在台阶上,都会产生很轻的咔哒声。这声音一开始并不规律,吉尔伽美什看见那个小小的奴隶背着硕大的篮子,走走停停,一次迈两步,一次三步子,有的时候停下一小会儿,静静的盯着台阶一动不动,然后突然双脚起跳,咔哒一声重重的落在高一层的台阶上。
接着清脆的笑声就从她那里传来,在寂静的黎明中荡开,显得有点突兀。
她先是浑身颤抖,然后用手捂住脸,接着整个身体弯下,甚至最后控制不住蹲下,整个身体抖得和个筛子似的,无法控制的用另一只手抓住台阶边缘保持自己不掉下去。
很是快乐的笑声,从心底传来,即使是吉尔伽美什都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那笑声中隐藏的最真挚的笑意。
太阳慢慢的突破黑暗的牢笼,露出了最边缘的光芒,那光芒从山的最远处迅速的蔓延,覆盖了大片地带,极快的向着吉尔伽美什这边涌来。黑暗正如潮水褪去,阳光以不可挡之势一寸一寸的抚摸着大地。
就在晨光蔓延到那个奴隶的身边的时候,恰好是她笑到最开心的时候,就在这个时候,他不经意的抬头。
吉尔伽美什的眼睛倏地震惊的睁大。
瞬间周围所有的颜色褪去,他看见的是那张干净的近乎透明的脸。
干净,太干净了,甚至连多余的色泽都没有,阳光涂抹他的金发,整个人被镀上了耀眼的光泽,就这么突兀而强烈的的落在了吉尔伽美什的眼底。
吉尔伽美什的瞳子收缩了几下,然后慢慢的恢复了一贯的状态。
白色的绷带挡住左眼,露在外面的右眼弯着,里面盛着晶莹闪烁的光芒,被阳光镀上金色,那只红色纯粹的眼睛中,盛着满满的光。
像只幸福的不知道明天就要被宰的野鸡。
吉尔伽美什在心里评价着,他靠在窗户边,合起了眼,嘴角却微微的扬起。也许是过于无聊了,他的睫毛颤抖了几下后再次睁开眼,周围的景色都是静态的,就只有那个小人在动,他的眼珠就不自觉的转了过去。
那个奴隶收起了一脸傻笑,恢复了正经,嘴角去上翘着很小的弧度,摇头晃脑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吉尔伽美什的眼睛很静,就这么无声无息的看着她玩似的着向上爬。
蓦地,她停住,一动不动的呆在了一层台阶上。吉尔伽美什被她突然发神经的动作搞得有点好奇,他微微的眯起眼睛,努力的看清那层台阶上到底有什么。
一个小小的绿色的东西突然跳了一下,吉尔伽美什脸上顿时有点鄙夷。
一只绿色的青蛙,长得很丑,身上还有凸起的恶心的青蛙。
那个奴隶弯着身子,像是在仔细的打量着那只青蛙。然后,她突然抬起一只脚,狠狠的跺在离那只青蛙几厘米处,吓得青蛙呱的叫了声向前跳了一下。那个奴隶皱着眉毛,一脸严肃。再次抬脚,啪一声狠狠的踩了下去,再次离着那只青蛙只有几厘米。
啪,呱,啪,呱。
吉尔伽美什就这么看着那只可怜的青蛙被暴力逼迫到了草丛里。
心下蓦地觉得很无聊,甚至升起了浓厚的怒意,也许他都不知道为什么。
然后那个奴隶挥起手,手掌成拳,对着草丛晃了晃:“傻子吗?在路中央被人踩死怎么办?”她说完,神清气爽的大步向着高台而去。
后面是慢慢出现的其他成年奴隶。偶尔会看见被踩碎的青蛙,血肉模糊,然后被骄阳晒成干。
残忍而又普遍。
即使看见又怎么样,他们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维持最后的那一丝良心,落脚瞬间,以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践踏弱小的生命,瞬间得到心中扭曲的满足。
每个奴隶的脸上都是这样,绝望而迷茫,疲惫而枯寂。
但是那个奴隶不一样,她看起来像个白白圆圆的蛋。
吉尔伽美什一日中午面无表情的看着那百层的台阶,蓦地勾起了一个带着兴趣的微笑。
再一次见到科尔温,是在一个月后。
一场大雨下完后,台阶上有着水迹,空气都是潮湿的,天气阴沉沉的,乌云滚滚,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一场大雨就会轰然而至。
她身边跟着一位老妇人,身材伛偻,一头白发。
她和老人并排走在台阶上。科尔温走的很慢,甚至在那位老妇人后面,用手拉着她的手。眼底有着脆弱的依赖和轻薄而病态的孺慕之情。
老妇人俯身对着他说了几句,那个奴隶抬头,然后将老妇人身上的东西接过,大步向着上面跑了去,跑到一半回头的时候,嘴上挂着微笑,小小的乳牙参差不齐,红眸干净而闪亮。
印入眼中的却是那个老妇人摔下去的吃惊的脸,如树皮一样的肌肤,浑浊却震惊的眼。
声音很脆,像是一个西瓜啪一声摔碎到了地上。
并不是一个很正常的死法,脑浆还有鲜血到处都是,那红色粘稠暗沉的血液,看着让人作呕,夹杂着死亡的阴森瞬间迸裂出钻心的恐怖。
吉尔伽美什看到的时候纯属偶然。
那个奴隶站在原地,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头颅不可控制颤抖,凄厉的尖叫从她的喉咙里一点点的挤出,十分压抑十分沉闷的声音。红色的瞳孔逐渐放大……
她的手哆嗦着抬起,挡在眼睛上,头仰着,泪水从眼角滑下
很正常的反应,年幼的吉尔伽美什歪着头看着这一切,目光平淡而随意。
她哭的时间很短,再次放下手的时候,脸色苍白,两颊浮现着病质的红晕,金发粘附在脸上,神情却有些冷淡。红白分明的眼睛,目光疏离而又寂静,眉头微微的皱着,安静而迷茫的看着刚才还在笑着的老人。
吉尔伽美什眼神一闪,上半身情不自禁的前倾,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到极致的东西。
好像所有的感情都随着刚才的眼泪流走,她如此迅速的接受那个老人的死去,如此坦然的接受就这么失去称之为依赖的软弱而纯粹的感情。
她在这一刻变得很冷淡,眼神漠然而迷离。
她难过吗?
当然。
她不难过吗?
是的,她不难过了。
她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的接受了一个人的死去,甚至那些依赖和脆弱的感情也随着泪水消失不见。
她哭了,也许为了老人的死去,又或者是为了自己感情的失去。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如此的狠心而理智。
几乎冷漠的薄情。
但是她又是爱着那个老人的。
不符合年龄的矛盾与成熟,年纪之下的单纯和干净,复杂而偏激的融合在一起。
他像是听见有空旷的风呼啸的吹过,带来旷古的寂寞。
那是一个狠心而决绝的人。
吉尔伽美什如此评价道,明明心软,但是在面对一些事情的时候却理智而淡漠的惊人,她有着最深沉的感情和最偏执的**。
但是吉尔伽美什却知道,她爱着那个老人。
可是她像是早已经知道了有一天会失去,所以在瞬间的悲恸后恢复了淡然。
她难过吗?她不难过吗?她狠心吗?她不狠心吗?她悲哀吗?她不悲哀吗?
巨大的疑团在吉尔伽美什的心中生根,久久徘徊不去。
吉尔伽美什很久没见到那个奴隶了,他坐在凳子上,手里拿着一个苹果,眼睛眯着,思索着什么。
他随手将苹果放在桌上,起身命人换上了衣服。
他顺着台阶走下,顺着感觉走,他知道自己可以找到她,因为他是无所不能的。
他知道她在哪,因为感觉告诉他,他会找到她。
一棵十人合抱的大树,树叶蓊郁,阳光细碎,落下斑驳的痕迹。
他在远处看着她手脚麻利的爬到树上,然后双手伸直保持平衡,走在树枝上,微微的踮起脚尖,去够枝桠上青色的苹果。她抱了满怀的果子,然后低头望了眼地面,嘴巴扁了扁,脸色有点为难。接着她无奈的叹气,然后双腿弯起,脚下用力,树枝晃动,她在空中晃来晃去,然后落地的时候瞬间小腿下沉,缓冲下坠的力道。
脸上紧张的神色褪去,然后换上了一股让人手痒的欠抽的表情,头颅高高的扬起,“噢!体操队员安迪同学成功落地。十分,十分,十分,天呐,竟然又是十分!这真是世界史上的一个奇迹,冠军非她莫属!”
吉尔伽美什:……
安迪:……
“哈哈哈哈哈,哎呦喂,笑死我了。”她浑身哆嗦,果子滚了一地,但还是控制不住的笑着,直到手里只剩下最后一个果子,她才止住笑声,甚至抬手擦了擦眼角,“哎,我真是厉害。”
她蹦蹦跳跳的走到果子旁边,一边捡一边哼着小调,眉眼上扬,眼睛干净而纯粹。她抱着果子走到河边,将果子挨个清洗,“噢噢,洗刷刷,洗刷刷,哦哦~洗刷刷~噢噢~~”
吉尔伽美什:……
“哎呦卧槽哈哈哈哈这歌笑死我了,我去。”她笑得手舞足蹈,一脸蠢样。
但是她很开心。
她坐在地上,周围是一地的果核,“嗝……果然还是这个时候的果子甜啊,我觉得能活下来肯定是因为我是被选中的人,那么多农药催熟剂都不怕,证明人类真是小强一样的存在,嘎嘎嘎。”
吉尔伽美什:……
醇厚却清澈的红眸,荡漾着最真诚的愉悦,眼神干净而单纯。
倘若没有那天的那一幕,吉尔伽美什会认为,她是一个单纯不知世事愚蠢的小孩。
但是,他却知道在那简单干净的皮子下面,偏执而又复杂激烈的感情。
她是一个小小的年幼的人,但是却是一个复杂而有趣到惊人的人。
她吃饱后,用力的挺了挺自己的肚子,“饱了,回去干活!呦西,安迪你可以的!”
吉尔伽美什在树后站了良久,确定刚才那个奴隶走远后,才慢慢的走出来。
猩红的眸子颜色深沉,他嘴巴张合,像是在咀嚼着那两个字,“安迪。”
吉尔伽美什的笑容诡异而妖艳,眉眼干净,但是眼睛却微微的上挑,他走过去,随手捡起了她遗漏的果子,放在脸前仔细的打量着,然后轻轻的吻在那个果字光滑的表皮上。
他舔了一口果子,然后一口咬下去。
……
“……哼,这种果子,也就只有那种低贱的奴隶会喜欢。”他的脸有点扭曲,仔细看去就会发现眉毛不停的抖动,他一口吐出沾着唾液的果肉,将果子狠狠的扔在地上,果子弹起,滚了很远。
吉尔伽美什靠在树上,睫毛颤抖,然后骤然睁开眼,入目的是苍茫的雪原,他已经独自一人走了半年。他手撑着额头,周围的雪忽忽的下,他的肩头已经落满了雪花。他皱着眉头,起身用手扫去雪花。冰凉的雪花触手即化,等他将雪扫去,手掌已经变得湿润。
他哼笑,然后站起来再次朝着死亡之海走去。
他有必须做的事情,他有必须要弄清的疑问。
这个时候应该有人给他撑伞,有人替他将肩头的雪擦去,有人为他点起火堆,有人在一旁为他披上衣服。有人声音细腻而温和的说着:“王,您该休息了。”
有的时候,习惯了一些事情,在骤然失去的时候,只是觉得有些不适而已,因为没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而人总会学着习惯。
吉尔伽美什的脚步很沉重,地上的雪直到小腿,每次都会留下深深的脚印,但是瞬间又会被大雪覆盖。
他一个人走了半年,走过山川,路过湖泊,与野兽一同饮过水,吃过生食,披过兽皮。
只有一次而已,他走了很久,然后停下脚步,习惯性的等后面的人,过了半晌,除了震耳的风声外,什么都没有。
他突然哈哈大笑出声,然后头也不回的大步向前。
头颅不整,胸膛被撕裂,被啃食散落的躯体,挖出的内脏。
人终究会死去。
“关于你的问题,我的答案是:你会,而我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