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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回头就看见言玉被一击打中胸口,他闷哼一声,面色惨白,眉头皱起唇角好似隐隐冒出一丝血线,他快速的抿了一下嘴唇,将那血线吞回口中,哑着嗓子道:“够了。”
崔季明皱眉:“你在做什么?”
言玉张了张嘴想说话,却似乎痛到一时没能出生,咳了两下才一言不发将她拽至画舫一层狭窄的隔间内,合上了门。
崔季明挑了挑眉:“有事?”
言玉手指在门框上撑了撑,半晌才直起身子,道:“你在会选上面色也太显眼了。难道是想为端王做傻事?”
显然言玉将她刚才阴沉的面色,当成了为殷胥而忧心。
崔季明拧着眉毛冷笑了一下:“你可真会瞎想。”
她说罢便要去推门,狭窄阴暗的隔间内,言玉猛的伸出手臂挡住,他一只手紧紧抓住了手臂,崔季明刚想还手,却一抬眼,看见他就在眼前的薄唇中,那道血线又几乎要渗出来了。
她僵了一下。
言玉面上急色绝不像作伪,他压低声音道:“你要想想你妹妹!我……知晓你或许此刻少年心境——欢喜的痴迷,但为了他与行归于周作对,是不值得的!你绝不该是会为了情爱做傻事的那种人!”
她以为上次她做出那种行为,言玉或许会跟她保持距离,然而他如今还是蹦出来生怕她真的去做傻事。
崔季明半晌道:“你想多了,我不是因为他。刚刚跟李治平见过面,他有提及要我去宣州,我只是在思索此事。”
言玉微微松开了手,他面上神色一轻,似乎有些不太信她的话,半晌道:“此事我知晓的,你不必担心。我本不打算跟你说的。”
崔季明抬起眼来,言玉道:“你去宣州便是,见过宣州节度使和刺史,吃个唠家常的饭。我有人在宣州附近,他们会替你解决。你不必脏了手。”
她皱眉:“不需要。”
言玉道:“你你还没有做好涉足这种事的准备,这样倔强着强逼自己只会让你痛苦。”
崔季明道:“你做此事,便不是在我眼前发生的么?我就能心中毫无愧疚,坦坦荡荡安眠了?我的心还没这么宽。”
言玉叹道:“政治是需要人选择时候闭上眼睛不看的。”
崔季明沉默,她半晌才抬起头来,道:“言玉,我且问你,你是当真相信行归于周的这套玩意儿?还是觉得没了皇家,就是你心里的头的天下大同了?”
言玉没想到她会说起这个,他半晌:“我说笃信,你必然觉得是我在撒谎。行归于周的模式或许有相当多弊端,但皇庭就足够好了么?能够一言遮蔽天下的人,都是世袭的,只要有那个姓氏就有了一切的权力。殷邛算是个什么东西,却成为最后登上皇位的人。按照祖宗规矩,姓殷的不论是个怎样的性情才智之人,就该手握大权。”
他道:“你能与我说,这样的制度,是比如今行归于周从世家内选择人才,相互制衡更好么?唯一可以用有才之精英任选的相位,又能撼动什么皇家的决定?”
崔季明还要开口,如今以她了解的行归于周,实在有许多漏洞可以挑,这说法她可以反驳,言玉却忽然伸手抵在她唇前,以近乎恳求的神色道:“三儿,你有种种理由,或许也能戳穿我。但人活着是要个念想的,你别说了。”
他没法承认自己在做无意义的事,他更没法承认自己被行归于周控制的这十年是在被利用,是在吃根本没必要活着的苦。或许他从内心,每天起床后都要告诉自己,他是在为了事业而奋斗,为了能让天下不再有他这样的人而努力。
崔季明心头闷了一下。
她半晌才拨开言玉的手,道:“你要靠这种东西活着的话,那怕是一切崩盘的那一天很快就来了。你连自己都骗不过,还指望自己能走多远。”
言玉收回了手,他没有回答,或是没有力气回答。
崔季明本想说什么,言玉忽然开口淡淡道:“他对你可好?”
崔季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殷胥,偏头道:“你这说法奇怪。各自真心,你情我愿,我自个活得好,何必非要他对我好才叫好。我更愿意对他好。”
言玉愣了,他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回答。
她愿意对他好,这才是说明了一切。
他自己明知是白问,还是问了,点点头,便微微拉开门,转身离开,最后轻声道:“那事,我会替你做,不必动手。此事残酷,你曾经撞见一次,是意外也是我年幼无能。这回不必了。”
崔季明语塞,言玉离开,她拉开门想要追过去,却看他的身影挂的那旧衣裳也晃荡,快步走远了。
画舫上的会选一直持续到夜里,来来回回的人上人下,到了夜间也在画舫各处点上灯。在一次停靠岸边时,闲杂人等纷纷下船,各家的贴身奴仆和侍从涌上船,来的还有建康十几位名妓,各自带着婢女,满身香云,谈吐有度的登上船舱。若非衣着有些端倪,其容貌和言辞更像是贵家女子。
崔季明知道从这个点儿往后,也不再是谈正事的时间了,她本想下船,却以“尝闻崔家三郎长安风流之名”“少年得需快意,三郎是今年会选的重头客”之言给拉住。
她倒是不怕饮酒,便笑着留了下来。
郑翼与她年纪相仿,与她坐的比较靠近,这一层广间内几乎汇聚了会选中地位最重的人物,一两个名妓笑着在场间组织游戏,应对有度。但真的贴着贵人们坐的,都是各自带来的家妓,他们不愿让这些身份未必明白的名妓近身。
许多门户养家妓成风,无数美女供着,都是为了这时候用来撑场面的。
郑翼没有带家妓来,但这场面也都是众人聊些轻快话题,并不是什么酒池肉林。郑翼身边坐着个年纪尚小的乐伎,只是偶尔给他倒酒,倒也没人说笑他。
言玉也在场,他坐的位置并不是角落,身边却也没人。没人拿他缺陷来说道,也没人去靠近,显然这些年大家也知道他的脾性规矩。
几位长者见崔季明独自一人,笑着让个年纪稍长的貌美名妓靠她坐着,崔季明笑着推却了这位大姐姐,笑道:“我这是不想改脾气,也要改脾气。家中养了个性子火爆的美人,他若知道我又揽着旁人,实在是给自己找罪受啊。”
他们正要笑问,却看着奴仆出入的门内,走进来一个红衣少年。
身材是一副没有长开的瘦弱少年模样,却挽着女子编发,五官精致雌雄莫辩,神色中有一种倨傲的柔弱,肌肤在华灯之下跟透亮一般,他进了场反倒抬了抬低垂的睫毛,好似谁也不放在眼里似的掠过。
这等美人,连李治平心里头都暗叹一声,却见着那少年衣袖蹁跹的往崔季明的方向去了,夺过她杯盏,将自己的身姿挤进她臂弯里去,活似霸占着般,瞪向了那笑着的貌美名妓。
崔季明笑道:“说来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