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斫营(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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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友德夜出巨野。
从者两百骑,皆去旗鼓,弃缨饰,黑衣黑甲,自南门出,向成武去。
巨野、成武相距二百里,若以步卒行之,依照正常的行军度,非三四日不可至。但如果用轻骑奔袭,一昼夜便可赶到。也就是说,到明天入夜,他们就能出现在元军的营外。
为了保密起见,赵过没有大张旗鼓地送行,只是登上城头,目送远望。潘贤二陪行在侧。时至五月,天气炎热,入夜后,风渐渐清凉。吹拂在身上和脸上,不觉精神一振。仰头望去,夜空无云,繁星璀璨。
见傅友德等离城远去,潘贤二说道:“傅将军骁勇善战,万人敌,胆识俱佳。此去所率又俱为精锐,且远行奔袭,敌必无备,定能功成。卑职闻:‘兵有不战而败敌者,挫其锐也’。只要待其捷报传来,我军上下定然人俱雀跃。至其时也,大帅再尽起精卒,鸣鼓前行,薄单州城下,与之对垒战。敌众虽多,援虽将至,我军锐而彼疲。以锐击疲,蔑不克矣!”
“先、先生能与主公不谋而合,不愧高明之士。”
“主公英明神武,自从战,算无遗策。卑职虽然偶有一得,能与主公合,但这只不过是‘愚者千虑’。岂敢当大帅夸奖?不敢与主公并列。”
赵过微微一笑,心道:“你自以为不能与主公并列,倒也不算谦虚。”从袖中依旧取出邓舍的那一封军文。中午给潘贤二看的时候,他把下边部分给折住了,此时打开,仍又递过去,说道:“请、请先生往下看。”
潘贤二微微惊愕,接住了,打开来,往下观瞧。见下边还有几行文字,是这样写道:
“傅友德出击成武,是为了挫折保保的士气。但是,两军会猎,仅挫其气还是不够的。‘兵以虚惊,而以实胜’。在给了敌人虚惊之外,还必须要有‘实胜’。那么,什么是‘实胜’?兵力的多寡,地形的利弊,这就是‘实胜’。如果想要在将来的决战中打败保保,就必须提前‘占据地利’,并争取能够‘以多凌之’。先前,我令你扫荡残敌,会合各部,便是为了‘以多凌之’;现今,地利也已到了必须开始着手争夺的时候。
“金乡、鱼台,分处前线,相距单州、成武各不出五十里。鱼台邻山阳湖,而金乡尤重。若能占据金乡,下则可击单州,横则可胁成武。保保因兵败,放弃了在这两个地方的驻防,此天赐我也。前番,和尚、万虎已得此城,何故又轻弃之?若待虏军援来,彼必复来战守。‘功难成而易败,机难得而易失’,当趁袭成武的时机,再令和尚、万虎据金乡守!”
金乡、鱼台,是两个不大的县城。
鱼台在山阳湖的西边,金乡在鱼台的西边,两者间距二三十里。鱼台倒也罢了,金乡所在的位置是较为重要的,单州和成武皆在它的西南方向。成武靠上,单州靠下。三地相隔分别各有三四十里。
如邓舍所说,如果占据了金乡,便就等同占据了一个桥头堡。有两方面的作用,其一,可协助主力攻打单州;其二,可作为一个堡垒,在主力攻打单州时,威胁成武。成武若是敢去援单州,便可从金乡出军击之。
那么,既然金乡的地位既然如此重要,为什么王保保会轻易放弃呢?
王保保有王保保的考虑。
当然了,他具体怎么想的,燕军这边难以猜测出来。不过,以常理推断,很有可能,是因为他担忧如果军力太过分散,就会很容易遭到燕军的各个击破。故此,弃守金乡、鱼台,集中力量防御单州、成武,以待后援。
又既然如此,为何杨万虎、李和尚在得了金乡、鱼台后,只是掳掠了一番,把城中的储粮抢走,便就主动撤退、没有就地驻守呢?难道他们看不出金乡、鱼台的重要性么?答案是否定的。
他们两人久经沙场,征战的经验很丰富了,或者谈不上“用兵如神”,但是对寻常的天时、地利却也绝不是半点不懂的。之所以他们也撤走,不肯就地驻防,却是因为此两地距离单州、成武太近。换而言之,距离王保保的主力太近。这两个地方只是县城,城墙不高,占地不广,甚难防守。军队来的多了,放不下;军队来的少了,又怕挡不住王保保的一击。所以,也是在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如王保保一样,将之放弃。
这不能说是他们的错。他们并非主帅,更多考虑的是本军、本部以及个人所负责战场的得失、胜败;对全局,不会有太多的考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说实话,全局也不需要他们来考虑,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但是,邓舍却不管他们的想法,他需要考虑的就是全局。
故此,在这道军文中,命令他两人必须要把金乡再度占据。
并且其实,通过这道命令,邓舍也算是无声地责备了一次赵过。
邓舍是主公不假,需要考虑全局不假;但赵过是什么身份?前线主帅。全局也是需要他来考虑的。杨万虎、李和尚入金乡而不据,说撤就撤,轻易放弃。赵过你为什么不责备他们?为什么不下命令要求他们入驻?
这也就是赵过了,邓舍宽仁、念旧,不想训斥他。要是换了其它人为主帅,肯定不会就这么轻轻放过,必定会受到严厉的见责。
潘贤二看罢,由衷佩服,说道:“‘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观主公此计,有‘虚’、有‘实’。有‘明夺其气’,有‘暗据地利’。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尤其高明者,是借助傅友德‘明夺其气’的机会,而令李、杨二将‘暗据地利’。……,反观卑职,只不过一点愚见,只看到了片面,忽视了战阵中最主要的‘实’,却居然还自以为得计。实在惭愧、惭愧。”
因问道:“友德已出城去,不知大帅可否已有下令与李、杨?”
“主、主公这道军文是昨夜到的。到、到后不久,俺就传令去给李、杨了。因、因为李将军的营垒距离金乡较远,所以俺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杨将军去办,已命他按计行事,定下明夜拔营,入驻金乡。”
昨天夜间?当时傅友德、潘贤二还没到巨野。赵过怎么就命杨万虎“按计行事、明夜拔营”了呢?潘贤二略一思忖,便就明白,想道:“友德出济州前,庆帅先有军文与巨野,已告至期。有主公的这道军令在手,就算没有俺自以为是的‘激将计’,傅友德也肯定不敢违背,必定遵从。又既然已拿准傅友德会从令,计算日程,明夜可到成武,因此提前命令杨万虎也在明夜拔营、入驻金乡。虽先令万虎、后令友德,却天衣无缝。”
不但对邓舍的深谋远虑五体投地,对赵过的巧下命令也十分佩服。他不由嘿然叹气。
“先、先生缘何叹息?”
“主公远在千里外,济宁前线的局势,却历历如在目中。‘所谓天授,非人力也’!贤二自以为智士,却不料早在主公与大帅彀中。”
——他少说了一个人,洪继勋。洪继勋乃益都谋主,海东之计,多出其手。邓舍的此番谋划,其间自然不会没有他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