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佟生养争抢首功,王保保自请军法(2 / 2)
这碗子城,便就处在太行陉上,据说是唐时名将郭子仪所筑。“太行绝顶,群山迥匝,道路险仄,中建小城若铁瓮。唐初筑之,以控怀、泽之冲,其城甚小,故名;又以其山险峻,形如碗然,云碗子城。”
至正十八年,时占据山东的王士诚曾越过太行、北入晋宁,察罕帖木儿与战,大败之,然后分兵屯驻泽州,“塞碗子城”。从那时起,碗子城就成了察罕的一个军事重地。
尽管说,他的势力已进入广平、顺德、济宁诸路与高唐等州,但是因为这些路、州并没有太过险要的所在可以把守,故此说,他对山东红巾军的最后防线其实还是在碗子城。
只要碗子城、或者说“太行八陉”不丢,山东红巾军就没有西入的道路,他在晋、冀就稳若泰山。
赵过、潘贤二攻克单州、成武后的第二天,碗子城接连先后来了三批人。
第一批乃数千人的士卒,正为千里驰援济宁而来的察罕军。第二批有百余人,也都是元军的铠甲装扮,却则是放弃济宁而走的王保保。第三批只有两人,却是从曹州来的信使。
三批人前后脚到。前脚察罕帖木儿才刚入驻军的千户府,后脚王保保与信使就也来到。
闻得王保保出现,李察罕顾不上休息,立刻叫快进来。王保保进入府中,见到李察罕时,看到他连衣甲都还没有换。
父子两人相见,心情各有不同。王保保又是羞惭,又是愧疚,拜倒在地,伏说道:“孩儿无能,没有守住济宁。不但战败丢地,辱了父帅的威名,并且十万雄师如今就只剩下了这百十人。愿领军法!”
李察罕把他扶起,上下细看,见他除了气色不太好外,似乎并没有太重的伤创,顿时放下了心,把住他的手臂,笑道:“你单州之败,老夫已知。自古没有百战百胜的将军,一败而已,何必沮丧!”
“父帅!”
王保保越羞愧,挣脱了李察罕的扶持,重又跪倒在地,叩说道:“十万大军只逃出了孩儿一个!虎林赤、白锁住、八不沙、蔡子英,乃至赵恒赵先生都或成贼俘,或者战死在了疆场,包括孩儿生父,……。”
说到此处,他不觉泪下,哽咽不止,语不成声,只是连连磕头,说道:“孩儿无能!丧我雄师。孩儿无能!丧我王土!孩儿无能,坐视生父成为贼俘而居然不能救之!不能克贼,是为不忠;不能救生父,是为不孝,本早该自刎以谢罪,所以仍厚颜来见父帅者,非为其它,唯欲求父帅从严定孩儿之罪,以明示父帅之军法严明。使三军警惕!”
察罕帖木儿也不好受。
十万精锐丧于一旦,济宁全路尽落敌手。而且不但如此,赛因赤答忽、虎林赤、八不沙、白锁住等皆帐下猛将,赵恒、蔡子英则俱幕府智囊,如今也都尽数折损。何为损兵折将?这就是损兵折将!
他长叹一声,说道:“单州之败,固然有你的责任,但是却也有老夫的责任啊!本以为有你、有赛因赤答忽等人在,再不济,也能与赵过小儿打个平手,却万没料到,老夫竟是小觑了此贼!……,料敌不明,此是我之错也。……,吾儿,你不必太多自责,快快起来吧。”
王保保不肯起身,固请责罚,说道:“孩儿丧师辱国,若不加治罪,何以服三军?请父帅严惩!”
李察罕驰骋河北,威震江南,名号到处,能止小儿夜啼,若论威风,天下英雄真的是无人能及,然而说到底,他现如今却是一个父亲的身份,一向宠爱的儿子战败归来,固请责罚,他又怎么下得了狠心?
旁边李惟馨在场,这时插口说道:“主公,小将军言之有理。此番济宁之战,小将军尽管骁勇敢战,但是却不幸先有巨野之败、继而单州之败,失我十万甲士,丢我一路之地,并连带尽丧军中将校,逃出来的只有百人。主公一向赏罚严明,如果偏偏这一回丝毫不加惩处,怕说不过去。于三军何!于将士何!将士知道后会怎么想呢?”
“……,先生所言固是,然而老夫却做不得岳武穆!”
岳飞的军法很严。有一次,岳云练习骑马重铠下坡,不慎摔倒在地,人仰马翻。岳飞大怒,斥道:“前驱大敌,亦如此焉?”当场下令要将其斩,后因诸将劝说,改打了一百军棍。又在郾城大战中,岳飞命岳云先领兵贯阵,以寡击众,出战前,警告说:“必胜而返。如不用命,吾先斩汝!”
军纪固然应当严明,可岳飞千古名将,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
察罕舔犊情深,眼见王保保哽咽哭泣、执意求罚,却不但硬不起心肠来,反而越来越心软,和声说道:“吾儿,你快起来吧!不就是一次单州之败?老夫听说赵过小儿虽围单州,却不肯急促取城,反得陇望蜀,分出了数千精锐去打徐州。自入济宁以来,红贼历经大战,本就疲惫,如今自不量力、更且分兵,老夫断定彼虽获胜,现下却定然也早为强弩之末。而今吾亲率精锐八千,驰援单州,至多两三日就能抵达。到时候,以我雪耻之军,敌尔疲惫之师,胜则必矣!”
他再度扶起王保保,笑道:“等我与赵过小儿决战时,吾儿可为先锋,戴罪立功!”
正说话间,堂外有人来报:“曹州信使。”曹州紧邻济宁,在济宁的西边。成武、楚丘,就都是属于曹州管辖的。
李惟馨闻言,神色一动,知道定是有单州的最新军报送来,当下代替察罕说道:“叫他进来吧。”
信使风尘仆仆,入来堂内,拜倒在地,高声说道:“急报!”
“讲来。”
“红贼前日陷单州,昨日取成武。”
“啊?”
“现今曹州守军不足两千,皆在曹州城中。如果红贼继续趁胜北上,恐怕济阴也是难保。军情十万火急,请大帅援军!”
曹州的城县不多,只有楚丘、成武、定陶、济阴、曹州几座。定陶、济阴、曹州都在成武西北。听到单州、成武已失,王保保羞惭到了极点,狠命磕头,叫道:“孩儿无能,求父帅责罚!”
察罕问李惟馨:“以先生看来,现今之计,该当如何?”
“曹州乃天下之中,为四达之冲,南临淮泗、北接河北,位处济兖要道,遥控汴宋之郊。曹州若是有失,则汴梁必定生事!”
曹州,即菏泽,古有“天下之中”的美誉,地处中原腹地,四通八达,南下可至淮泗、北上则入河北,最关键的一点,它离汴梁不远,大约三百多里。固然,成武、楚丘距离汴梁也不远,可只要曹州在察罕的手中,燕军侧面受敌,就肯定不会敢长驱南下、攻打汴梁;然而一旦曹州有失,燕军后顾无忧,便就随时可以出现在汴梁城下。
汴梁乃北宋都城,具有重要的政治意义。察罕好不容易才从小明王、刘福通的手中将之夺回,当然断然不肯再有丢失的。
李惟馨接着说道:“金陵朱贼陈重兵,屯河南,虽以常理言之,在如今的形势下,他应该不会有觊觎汴梁之意,但事无绝对,万一他与燕贼联手,一个从曹州南下,一个从濠州北上,并及安丰伪宋亦出残兵协助,则我汴梁危矣!因此,在下以为,当今之计,唯有一条。”
“援曹州?”
“正是!”
军情如火,不能细思了。察罕当即就要下令,李惟馨却又将之拦住,说道:“主公!驰援曹州前,还有一件事需要做。”
“什么?”
“小将军兵败,致使我军陷入被动。若无惩罚,难以服众啊!如今曹州告急,正需要将士奋、三军用命之际,无论如何,请主公对小将军稍作惩罚吧!”李惟馨也跪拜在了地上,说道,“请主公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