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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说起这赌约,还是在殿试之前太子与骁骑将军成天复一同陪着他验看新修的西城墙,顺便留下这二人在殿中饮酒。
因为太子盛赞成天复在地方治理上见识非凡,于是顺和帝顺便问了问成将军在盐税上的见识看那小子将盐务事情说得那般轻巧他觉得此小儿虽然有军功胆识,但不知天高地厚,也需历练一番才堪重用。
当时因为喝过了酒,也不知被这小子怎么言语捎带,就立下了赌约——若是成家小子能收回贡县的盐井开采权,那么他便要应下成天复一件事情。
当时陛下以为不过戏谈,成天复却一本正经道:“若前去整顿盐务,需要松懈当地盐商的戒备,高高在上的钦差大人可是什么都办不得。”
顺和帝看他还顺杆爬个不停便笑着道:“若爱卿有此决心,那朕不妨将你贬到川中,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成天复赶紧离席跪下:“若陛下成全,臣先谢过陛下左迁之恩!”
左迁就是被贬的意思,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得顺和帝哈哈大笑。
君臣同席屏退左右畅饮,一时胡言乱语也是美谈。
可是酒醒之后,也就烟消云散了。
等殿试的时候,当成天复一副要捅马蜂窝的张狂德行写下那满篇狂悖的“盐铁论”时,看着成天复有别于往日的作死样子顺和帝才发现这小子是拿那日的酒话作真的了。
既然如此成四郎不知天高地厚非要去一趟贡县他这个作皇上的岂有不成全的道理?
殿试那日君臣之间一个对视眼神便彼此意会——那次酒话居然就成了真。
于是才有了龙颜大怒骁骑将军被贬七品知县的后事。
不过陛下万万没有想到成天复如此不惜前程前往贡县最后所求的是他早就想不起来的陈年旧事。
听到了成天复的请求顺和帝眯了眯眼睛:“你与柳鹤疏有何渊源?”
成天复跪下道:“柳探花之女便是臣那位冒名的假表妹……柳知晚。”
此话一出顺和帝半响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才微沉着脸道:“成卿下得是好大一盘棋啊!为何当初秦老太君入宫请罪说盛家替换了嫡女的时候不曾提那丫头的出身半句?”
成天复不慌不忙道:“柳知晚幼时被拐那时她年纪尚小对自己的出身也是懵懵懂懂后来机缘巧合无意中看到了林家遗物才依稀想起自己父亲书房里有这旧画这才顺藤摸瓜查明了自己的身世。她先前都不知只觉得自己是被人牙拐卖的外祖母自然也不会知。知晚感念陛下当初平反了她父亲的冤案可又怕陛下嫌弃她曾经是罪臣之女的身份一直也不敢跟陛下面呈唯恐失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圣宠所以臣便想着能不能替知晚讨得一个恢复父姓的机会……”
如今顺和帝收回了贡县盐井除掉了他心头的隐患心情自是舒爽极了而且有言在先愿赌服输。
只是他未曾料到柳知晚居然是夏锦溪的外孙女难怪她的一颦一笑皆肖似故人。
自从知道了当年他冤枉了夏锦溪的隐情陛下对自己当年真心恋慕过的女人充满无比的愧疚之情。
如今故人的后人还在而且就被送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那般乖巧可人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想起自己似乎许久没见那丫头了听说是病了难不成就是知道了自己身世所以不敢来见自己了?
顺和帝的心中一时间又是玉人往昔的回忆帝王心肠柔软许多便道:“既然朕已经答应了爱卿自然要应下明日朕会颁布圣旨昭告天下赐柳鹤疏之女柳知晚府宅一座允她自立门户恢复柳姓正身。”
可是成天复却似乎对此结果并不满足在俯身谢恩之后又开口道:“臣以为陛下宜重开当年卷宗查出柳探花当年含冤的实情。”
得益于柳探花当年那个耿直的门生找到了关键性的证据才推翻了柳探花贪污受贿的冤情但是陷害柳鹤疏的幕后黑手却未找到。
当时这陈年旧案的平反只是平平无奇地在卷宗修改一行对于恢复柳鹤疏的名声毫无帮助。
现在成天复提出旧案重审就是要大张旗鼓地替柳鹤疏洗清名声。
顺和帝垂着眼睛和蔼地看着成天复可声音却降了一些:“成卿在贡县应该还有许多的事情需要交接处理至于柳探花的案子朕会着人处理就不必你来操心了……”
成天复一看陛下又打起了太极正待进言的时候却被立在一旁的太子急急打断:“成大人陛下最近批阅奏章太过劳累你若无事便先退下吧。”
太子殿下出言成天复只能再次拘礼先起身后一人退出了书房。
顺和帝接过宫女呈递上来的茶水饮了一口然后表情平静似乎自言自语一般:“人是真的有才可是也真的狂悖让他窝在川中再多吃几年盐也不为过……”
太子连忙拱手道:“父皇所言极是据说他在贡县时也是因为这样不招人待见的性子几次险些被人刺死差一点就输了跟父皇的赌约不过……大西眼下旱涝灾害频生父皇也急需能臣辅佐让成天复这样的人才一直窝在贡县未免有些浪费了。”
顺和帝倒也不意外太子替成天复说话。
当初他派左大人下川中一早便料到了与川中牵涉甚深的各方会找左大人相谈。
其实这也是一次考验。
田家急切露骨得简直没眼看他那个大儿子慈宁王这次倒是老实只跟左大人谈了谈他当年进川的往事倒是没有叮嘱左大人什么看上去更像是刺探。
至于他的这位久久不曾理政的国储太子倒是交了一份漂亮的考卷。
病弱多年的国储参政真是一心梳理盐务更是整理了两大箱子关于川中盐务要义的拓印册子让左大人代为转交给川中省府县下的几个官员们。
他这个久病缠身的儿子不亏是先皇后一手带大的孩子心胸眼界不俗并未搞些结党谋私的勾当。
顺和帝这一辈子在朝堂上做的事情就是拨拉秤砣维系旧臣新宠之间的平衡。
固然朝堂一团和气可是如此一来也没能留下什么可以名垂青史的帝王韬略。
如今回首老皇帝颇多遗憾也唯有寄希望自己的继任者能够去除积弊稳固大西的根基。
但是有一样他不希望自己身后子嗣之间互相倾轧落得兄弟阋墙的结局。
可是方才成天复之言明显要翻旧账。
重审柳鹤疏的案子?最后能查出个什么?
他这个做帝王的也心知肚明到时候他的那个大儿子年轻张狂时做下的龌蹉事情尽显人前。
而田皇后跟她兄弟的丑事也落得天下皆知!他苦心维护了一世圣贤君王的脸面要被扯下大半!
他老了不需要年轻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美好品质而君王也从来不是刚正不阿的青天老爷!
有些是非曲直心里知道与说出来完全是不相干的事情。
想到这他决定提醒自己的儿子一句:“你的兄弟多各种性子的都有你将来就算为君了对他们也要容忍宽待。懂得何为手足之情才可通晓家国天下的道理……不管成天复今日之言是出于何意回去你告诉他柳鹤疏的案子……以后都不要再提!”
太子自然明白父王话里的深意。他这个父王向来都是护短的。成天复方才不懂见好就收触了父王的逆鳞搞不好就要窝在贡县吃一辈子的盐!
所以从书房出来后太子快步走回东宫正好看见立在长廊边上等他的成天复。
“你呀你说话不知深浅跟我父王提个醉酒的赌约也便罢了居然还要重审柳鹤疏的旧案……你是不是在贡县当惯了父母官威风得已经不知天高地厚了?”
看着太子瞪眼骂他成天复却笑了笑半垂眼眸道:“贡县收了盐井陛下的国库马上就要被填满了陛下虽然不似穷人发财要乐个十天半个月但是这一时半会的宽仁还是有的臣且试试就算陛下不答应又有何妨?”
“你呀你……”太子被他的不痛不痒的态度气得直晃手指头。
不过成天复如此大费周章地围绕着柳鹤疏打转转明显不同寻常竟然有种替自己父亲伸冤的急切。
所以太子缓过气来后笑看着他道:“怎么的看成卿的意思倒像是要替岳丈大人伸冤啊!”
成天复拱手说:“现在这般称呼还为时尚早毕竟我俩还没定下婚约不过到时殿下一定赏光来吃我俩这一杯喜酒啊!”
太子一看自己猜对了倒是畅快笑道:“你可真是南辕北辙既然是为了求娶方才直接请父王赐婚给你们俩就好了何必又绕了一个圈子给你那位表妹自立门户?”成天复走在太子的后侧微微一笑道:“若是两情相悦何必劳烦陛下赐婚?她一直不能人前自呼本名臣这般也是为了给她备下一份生辰的贺礼只希望表妹能见我之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