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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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岚微怔,不自在地理了理耳边的碎发,借着这个动作低头,不让他瞧见自己微红的双颊,随即抬头问道:“大人,既然您请的人也瞧完了,能放我回去了吗?”
晏和偏头看她,心头无端烦闷了起来:“你在这儿住的不好吗?”现在日头渐渐大了,他被晒得有些浮躁,他扯了扯勒紧的交领:“是下人伺候的不周?还是有什么东西没放置妥帖?”
重岚用绢子按了按额上渗出的汗,犹豫道:“大人待我自是极好的,可这到底不是我自己家,再说了,家里还有好些事儿没办妥呢。”
他眯了眯眼,不知想到什么似的,突然展了颜:“好,你既然不想留下,那我送你回去。”
重岚狐疑地看着他,似乎诧异他为何答应的如此痛快,又婉拒道:“大人派个车,我自个儿回去便得...”
他瞥了她一眼:“我府上的车从来不外借。”他倒也干脆,不由分说地转身走了,命人帮她打点行装,不到半个时辰就送上了马车,他立在马车边对她伸出一只手:“走吧。”
这时候再推脱就显得矫情了,重岚迟疑着伸出一只手,放在他等候许久的莹白手掌里,被他带着上了马车,不知道他是有意无意,到了马车也没放手,轻轻覆在她手背上,似乎试探她能承受的距离。
重岚有些尴尬,想要借着端茶抽回手,却被他轻轻压住,他托起茶盏递到她嘴边:“喝吧。”
她无法,只好就着他的手勉强喝了几口,随意挑了个话头问道:“方才那位张仙长都跟大人说了什么?”
晏和看了眼被染了嫣红口脂的白瓷盏,心头微漾,面上还是淡淡的:“没什么,闲话几句罢了。”
要说张请符算的卦他原来是一概不信的,这回不知道是不是暗合了自己心意的缘故,竟觉着他算卦还是有准的。缘分这种事儿实在是没有准的,要说是因为容貌也不尽然,他见过比她更漂亮的,却从没为哪个动心过,现在却因着她的一举一动牵扯心肠。
他有些头疼地按了按眉心,这感觉实在说不上好,但也不能说不好,他一侧眼就瞧见她有些担忧的眼神,心里顿时一松。
重岚见他皱眉按着眉心,雪白的面皮上漾起了红印子,侧头问道:“大人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
晏和摇摇头,正要说话,马车却停了下来,外面的亲兵打起帘子回报:“大人,已经到重府了。”
他恩了声:“你下去吧。”
重岚踩着脚凳下了马车,就这么回去了总感觉太无情,转头问道:“大人可要用了饭再走?”他本想摇头,眼挫却冷不丁看见急匆匆赶来的席雪天,他脸上满是欣喜,探手似乎想要握她的手。
晏和眯了眯眼,也跟着下了马车:“这就是你府邸?”
席雪天见两人同乘一辆马车回来,面上微带了讶异之色,随即躬身行礼道:“晏指挥使。”
晏和瞥他一眼:“我已不是指挥使了,这称呼不必再叫。”
席雪天碰了个钉子,神情一顿,随即从容道:“是。”
重岚刚回府,心里正欢喜,也没顾得上两人之间说话,比了个请的手势迎他,一边笑答:“比不得大人的别院恢弘,勉强能住人罢了。”
晏和抬眼看了看:“我瞧着甚好。”他也不进去,只在门口随意说了几句,便转身上马车走了,临走时抛下一句‘别忘了你欠我的人情。’
重岚讪然,席雪天讶异问道:“东家欠晏大人什么了?”
她总不好说把人家晏和给轻薄过吧,只好含糊几句掠了过去,转而问道:“近来家里还好?有没有什么事儿?”
席雪天应答道:“上回晏大人把府上围住之后,整个府都人心惶惶的,索性他没有动刀枪,没过几日人就撤回了,只是东家迟迟未归,我...我们心里都惦念得紧。”他神色紧张地打量她几眼:“他没把东家怎么样吧?”
重岚想着那回他洗澡的事儿,竭力掩住心里的尴尬,摆手道:“没什么,毕竟还有几分照顾何兰兰的情分在,他没怎么难为我。”
席雪天见她微红的脸,暗里皱了皱眉,还是道:“东家无事就好,前些日子重大爷中了举,他们家二少爷也中了秀才,他近来春风得意,又听您不在府上,过来闹了几回。”
他说的二儿子是重岚的二堂兄,重瑞风的庶出子,她皱了皱眉:“罢了,理他呢,一天不闹就不安生。”她忽然又想到一事儿:“提到这个,那姓江的秀才如何了?”
席雪天道:“在衙门里挨了几顿打,他一时没经住,如今已经不能走路了。”他的语气十分漠然,这全是江秀才心术不正咎由自取的后果。
倒是重岚有些感慨,却也只是叹气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席雪天想了想:“过几日就是斗船会了,东家今年要不要参加?”
重岚恩了声,心里算盘拨的噼啪响:“自然要去,咱们南边多水,不管是官是民想要出远门都要靠船,每年斗船会都有好些达官显贵会去,就算拔不了头筹,能被哪个贵人看重也是好的。”
其实斗船会无非是做个样子,船不必何等精致,只要外姓好看,引得那些达官贵人喜欢,看当中最尊贵的几位坐的是那条船便能拔头筹,算不得正经比赛,大多人都是瞧个热闹新鲜。
席雪天笑着下去准备,她也挑选参加斗船会的船只,等那日一早便去了秦淮河边的酒楼里,她去的不算早,好些船行的老板都已经到了。
当中的贾老板贾瑞祥见她过来,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招呼:“原来是重老板,许久不见,听说你近来犯事儿得罪了权爵人家,正好我也认识了几位大人,可要我帮你求几句情啊?”
贾瑞祥今年二十□□,样貌倒还算端正,也算是金陵城内的一方豪绅,正头太太死了,当初欲求娶重岚为继室被拒,又加上做生意时两家多有竞争,这梁子自此便结下了。因此听他一开口,众人便都静了下来。
重岚不咸不淡地道:“捕风捉影的事儿,也值得贾老板拿到台面上说?倒是我听说贾家的当铺近来因为私买客人货物惹上官司,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贾老板只管开口。”
贾瑞祥眉毛一扬,随即讥笑道:“我的事不劳重老板费心了,倒是今日你得罪的贵客也要前来,要是当众给你难堪,你在这金陵城岂不是名誉扫地了?”他负手傲然道:“我劝你还是早些回去,省得到时候没脸,现在认输,总比到时候灰溜溜地被人赶出去好。”
她一身男装,双手环胸,微微笑道:“就算我走了,还有旁的船行在,也轮不到你来拔这个头筹,你这般急着赶我走,难道是心虚不成?”
她一边说一边疑惑,晏和怎么也不像是凑这种热闹的人啊,她这边正琢磨,那边贾祥瑞已经满面的春风得意,高声道:“我前些日子还和张知府宴饮,听闻他和晏大人的关系极好,只是不知道今日能不能有幸结识了。”
旁人听了,自然恭维羡慕不已,他面露得色,又瞄了眼重岚,眼里满是得意,要是晏和能上了他的船,今年斗船会的头筹他是拔定了。
重岚摇了摇头,走出如醉楼去查勘船只准备情况,见各色都打点好了,才回到如醉楼,这时候那些贵人也已经到了,这些商贾士绅虽平日有些龃龉争斗,但也分得清场合,知道那些贵人才是主角,因此都围在他们身边一力奉承,不会在这时候闹出事儿来。
她一眼就瞧见晏和系着素白的冰蚕丝披风坐在楼上,白衣胜雪倒有几分像是摘星而来的谪仙,被一群人簇拥着看底下河面上的斗船,神情却有些漫不经心。
贾祥瑞在他身边呵腰紧着奉承:“今日得见大人风采实在是三生有幸,难得见大人出来,还请您赏个面子,今日这账就让小的来付,让小的好好孝敬招待您一回。”
但凡经商的自来熟的都功夫一流,晏和却还是淡淡的:“宴饮还是要讲究个意境,贾乡绅在这里就十分败兴了。”
张知府也帮腔斥责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满身的铜臭气!什么付账不付账的,难道大人还差你这几个银子?”
贾祥瑞被斥的满面讪然,冷不丁看见晏和正直直地瞧着底下的重岚,想到他前些日子派人封了重岚府邸的事儿,便指着她祸水东引道:“重老板何不上来一同喝几杯啊?”
重岚暗骂一句,抬头正要上去,就见晏和竟走下来迎她,转眼就立在她身前问道:“早知道就跟你一道来了。”
重岚赔笑道:“我没想到大人也会过来。”
晏和目光在她脸上流转片刻:“我听说你要来,只是没想到你会来的这么早。”
这话又有些暧昧了,什么叫听说她要来,难道是听说她要来他才会过来的?重岚竭力镇定道:“多谢大人抬爱了。”她冷不丁瞧见贾祥瑞满脸不可置信的神色,向他投去个警告的眼神才收回目光。
晏和轻笑了声:“确实是抬爱。”
他不知是有意无意,把‘抬’字说的十分含糊,只剩了一个‘爱’字,她禁不住抖了抖耳朵,暗悔,早知道说抬举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