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2)
迷迷瞪瞪地撞了第三根廊柱之后,余鱼终于回到了自己房中,哀嚎一声扑倒在床上——难怪那卖花的小丫头一听到雪月天宫就跑得没影了,敢情进了狼窝了!
自小跟着一帮乞丐走街串巷讨生活,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机灵着点儿哪有饭吃?要说余鱼对雪月天宫的所作所为毫无察觉,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早预感到雪月天宫干的可能不是什么好勾当,但又实在不愿“恶意揣测”,只得说服自己是不是各堂会时不时下山打个劫?还是劫富济贫的那种。
毕竟,美丽温柔的师父、温文尔雅的顾左使,敦厚老实的伍堂主,呆头呆脑的顾良,慈爱可亲的梅姨……哪一个都不像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然而现在,余鱼终于不得不承认——自欺欺人没用,她得面对现实了。
想她一个从小立志做侠女的人,居然阴差阳错成了杀手组织的少宫主,还梦想着一身侠义闯江湖呐,这分明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真应了那句“怕处有鬼”,担心什么来什么,越想做的事越难做成,越担心的事反倒十有八九成真。
余鱼赌气地想,以后若想做什么或者想得到什么,就要在心里反复念叨“我不想”,说不定还容易实现些。
脑中灵光一闪,她一闭眼一狠心——要不,干脆趁着下山的机会溜走,从此跟雪月天宫天涯海角,一别两宽?
“呸——”余鱼唾弃自己,“你可真行啊,师父养育你,教你武功,教你读书,还教你做人,你却想一走了之,没心没肺,你还是人吗!”
师父即便对别人再坏,对你的疼爱却是实实在在的,这种忘恩负义的事儿别说侠女不会做了,但凡是个人都做不出。
“轰隆——”
余鱼十分烦恼,由在树杈上烙饼变成了在床上烙饼,还没想出个一二三,一声闷雷把她的思量给劈断了。
变天了?
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推开窗,凉风夹杂着些湿润的空气猛地灌进来,窗纱登时被吹得扑棱棱响。
“嚯——”余鱼乍吸了一口冷气,脑子清醒了不少。
这才申时,天色怎么暗成这样,抬头望望迅速聚拢在一处的彤云,状似泼墨,看样子大雨将至。
除了刚撒下种子的农民,不喜雨的人甚多——道路泥泞,湿漉漉的既不便劳作和出行,闷在屋子里又容易情绪低落虚度光阴。
余鱼显然不属于“甚多”之列,她迫不及待地单手一撑窗台,翻了出去——漫漫夏日,凉爽的天气可不多,且要珍惜着些!
……
密云山景致壮阔,峰峦奇秀,雪月天宫就建在半山腰,云海环绕,坐拥天地灵气,远远望去,缥缈如仙境。
再往上走小半个时辰,可以看到一座小峰,密云山脉起伏连绵,数不清有多少座峰,这座小峰本不大起眼,上头却有个四角凉亭出名了。
凉亭就建在悬崖边上,陡峭险峻,险到什么程度呢?人站在底下抬头往上瞧,只能看见小亭两个弯弯的檐角儿斜飞出来,衬得这座小峰与众不同,颇有一种“壁立千仞”之感。
这亭子据说还是雪月天宫的开山师祖建的,取名为“悬亭”,倒是恰如其分。
即便如此,一座视野一般的小峰,一座年久失修的孤亭,也很难吸引别人到此观景,是以平日这里理所当然地荒凉。
走到峭壁之下,余鱼熟练地抓起两根交叠的藤条,用力扯了扯,结实!
她将藤条在手上缠绕了几道,双脚往崖壁上一蹬,借着这股回弹的力量,灵巧地向上攀去。刚攀了一小半,就听到上边发出一阵响动。
有人?
余鱼惊讶地停在半道,悬亭平时基本和废弃没两样,要不是她时常过来给它除除草,这地方都荒芜到可以招鬼了。
且这时天色渐晚,眼看着又有落雨的架势,谁会来?
正要问上一句,就听上边的人突然清了清嗓子,一边敲着亭柱打拍,一边唱了起来:
“莫听穿林打叶声,
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
谁怕?
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
微冷,
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
归去,
也无风雨也无晴。”
东坡居士的词旷达是毋庸置疑的,但这人的哼唱却没有一句在调上,余鱼忍不住想笑,也干脆没忍——看来再雅再达的词,要是配上个五音不全,也无法令人产生共鸣。
上边的人听见笑声,“咦”了一下:“谁在下边?”
余鱼听这声音陌生,不过雪月天宫弟子众多,她不认得倒也正常。于是道,“这话该我来问你,你是哪个堂的弟子?”
上边的人答得飞快,“逍遥堂啊。”
余鱼一愣,雪月天宫可没有这个堂,心中警觉:“胡扯!你根本不是雪月天宫的人!”
“嘿!”那人笑了一下,似乎是在俯着身子往下看,奈何这悬崖直上直下,偏偏却支出来一块儿崖角,上边儿的看不到下边儿的,自然,下边儿的也看不到上边儿的。
余鱼隐约看到有两只手抓着那块崖角。虽看不到脸,但莫名觉得他这笑有点儿不怀好意,果不其然,就听那人接着道,“不是怎么了,难道密云山被雪月天宫买下了?请问哪块儿地皮上写名字了还是盖章了?”
余鱼还没张开嘴,那人又快嘴快舌地道,“还是说谁在这山上建几排房子这山就归谁了?要真如此,那你们合该去邻国再建上它几排,这样皇帝不废一兵一卒就能大一统了,到时候一高兴说不定还能封你们个真‘公主’来当当。”
说完就顾自哈哈大笑起来。
余鱼气结。
她不过说了一句,这人恨不能顶上十句。
余鱼不想跟他逞口舌之快,不动声色地继续往上爬,她倒要看看这擅闯别人门派还振振有词的小贼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那人好容易止住笑,听到响动,又笑道,“还想上来?”
余鱼听他语调带坏,心道不好,果然他话音未落,就有两块小石子从头顶上砸了下来!
幼稚!
余鱼一蹬崖壁,侧身轻松躲过,甫要再爬,头顶又飞下来两块石子,再爬,又飞。
这个小人!
余鱼这回真有点儿恼了,跟他较上了劲,愈加奋力向上攀爬,她每一次灵活地躲过袭击,那人就跟着惊叹一声,余鱼正暗自得意,只听“哗啦”一声,就见上边兜头飞下来一堆石子!
“哇呀!”
余鱼惊叫一声慌乱地松开了手,落下后狼狈就地一滚,堪堪躲过那石子雨!
爬起来还没等站稳,就听到那人在上面啪啪地把衣襟拍的山响,“唉,你说你非要上来做什么,害得小爷还要施展‘暴雨梨花石子’的绝技,用衣襟兜石头很容易破的,况且,衣服弄脏了你给洗?”
“……”
简直不可理喻!余鱼忍无可忍,唰啦一声拔出腰间的雪月剑,指着山顶道,“小贼!有种就下来,光明正大地跟我打一仗!”
那人似乎有些羞涩,“……有没有种现在还不知道呐!或者,姑娘愿意帮忙?”
“你!”
余鱼闻言震惊——跟他相比,自己平时在师父跟前发发憨真是小巫见大巫,毕竟自己只是耍耍皮,而这人是真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