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一问惊天(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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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以来,贾元春其实一直在犹豫入宫时机之事。她是圣祖爷钦定的女史,入宫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只是什么时候了入宫又在什么情况下入宫却还大有文章可做。这次在东平郡王府比上一世提前遇到永沥,让她下定决心,这一世绝对不能重蹈覆辙。太子一系是沾不得碰不得的,只是如今圣祖爷尚在,却也远不得躲不得,为今之计,只有使一个“拖”字诀。
拖,拖到太子被废。
小皇子既然已死,那么距离太子被废也不过还有旬月光景。
只要拖着不入宫,一个月以后,天翻地覆自然是另外一番光景。
贾元春回府,并不将心事外露,面上一派平静。她先去了贾母处说话,陪着逗宝玉玩耍了片刻,又去王夫人处看为她准备的入宫行装;最后去了贾珠处,却见长兄面色越发暗黄起来,不过一日之间,竟然又憔悴了许多,不禁心惊,却也只能将话岔开说些令其宽怀之话,只是暗自惊疑,不知长兄究竟是何疾病。
此后,贾元春便回了自己住处,闭门焚香,在东次间坐定了研墨写字,这一写就是两个时辰。
其间碧玺进来过两次,一次是奉上茶水,一次却是笑道:“姑娘,您只管写字,奴婢来帮你磨墨吧。”
贾元春并不看她,只往砚台里又倒了些水,淡淡道:“我正要研磨静心些,你却偏来啰嗦。”
她向来待下宽和,对身边两个大丫头更是亲切,鲜少这样给人软钉子碰。
碧玺微微一窒。
贾元春却已是带笑睨了她一眼,口气转柔,“我另有紧要之事要用你的——你去替我找一身簇新的丫鬟衣衫来,要我能穿的,”见碧玺疑惑得答应着,又一笑,叮嘱道:“悄悄些,莫让别人知道了。”
言语中透着亲密。
碧玺听了这话,虽然疑惑却也觉得心中喜悦,便把先前的软钉子给抛在脑后,忙忙走了出去,只一心要将大姑娘吩咐的这件“紧要之事”办妥了。她自然是有新衣衫的,只是她的身量与大姑娘的不同——想来倒是贾母院中的荔枝与大姑娘身量相仿,荔枝又是个好说话的,不如就去问她借了,只说是自己要用……
贾元春从敞开的长窗望出去,看着碧玺沿着青石板路渐渐消失在院中花树间的背影,前尘往事与今时今日夹杂在一处,不觉胸中窒闷,凝腕不动,一大滴浓墨从毛笔尖端坠在宣纸上,晕染成一团丑陋的墨疙瘩,这一篇写了两个时辰的《金刚经》却是毁了。
忽得一阵狂风大作,将敞开的长窗来回吹动,撞在墙上“啪啪”作响;风从窗口直灌而入,将桌上的纸张吹得“刺拉拉”一阵响,若不是一角有镇石压着,又有贾元春及时伸手按住,只怕就给刮走了。
院子里抱琴正指挥着小丫头们,“你们俩将竹竿子上晒洗的衣物帕子都收了”,“画眉笼子都收到廊下来”,“幺七将长窗关了”,真是有条不紊又一派热闹,瞬间原本躲着暑热的小丫头们都动了起来,满院人间烟火气。
狂风不止,那收衣物的小丫头一个没留神,被掀去了最上层的一方帕子,就听另一个小丫头嚷嚷道:“哎呀,我的帕子,我的帕子……”收帕子的小丫头歉意道:“我一时没留神,幺七,对不住……”那个叫幺七的小丫头显然很喜欢被风刮走的那方帕子,跌足道:“罢了罢了,你这冒失鬼,早晚将我喜爱的东西都弄没了才是完呢!”
贾元春正听得有趣,抱琴却站在阶前低声喝止了,“都小声些,姑娘写字呢。吵了姑娘的清静,让大风刮了你们去。”说的是正经事,话里话外却都是玩笑亲近之意,那两个小丫头都是嗤的一笑,各自答应着忙去了。
抱琴站在阶前环顾了院子一周,见并无疏漏了,这才反身,却看到东次间这边的长窗还没关,忙往屋内走来。此刻原本晴朗的天空已经是乌云密布了,云层极厚极重,仿佛是压着人的头顶而来的,天地间登时昏沉沉一片。
抱琴走进来,先点亮了烛灯,又俯身拨动长窗机括,口中道:“六月天孩儿脸,怕是有场大暴雨,奴婢将窗子关了,别被风雨沾了姑娘的字。”
贾元春推着桌子站起身来,走动了两下活动着,笑道:“我写字不过是用来静心,又不是什么大家名作,被风吹了被雨湿了也就随它去吧。”
抱琴将窗子关严了,又推动了两下确保无虞,转过身来一边收着桌上的茶盏一边笑道:“奴婢不识字,倒觉得但凡是个字,便是好的。就是宝玉今儿跟着姑娘学着写的那个‘人’字,奴婢也瞧着欢喜呢!”
贾元春想到下午在贾母处,宝玉“抓”着毛笔写的字,不由失笑。
主仆二人正在说话,碧玺已经小步跑入院子,一路往正屋来,豆大的雨点追着她的脚后跟砸了下来。
“姑娘……”碧玺怀中抱着一个青布包裹,淡青色的裤脚打湿了溅了几滴褐色的泥点在上面,跑得有些喘息,却还笑着,“好快的雨,从东边压过来。奴婢跑得快,临了却还是被追上了,洒了半身雨。”她看到抱琴在,抱着包裹一时有些犹豫。
抱琴知机,笑道:“我去瞧瞧院门关了没。”
“啊,我倒是忘关了……”碧玺顿足笑道,“只顾着躲雨了。”
贾元春却已经伸手将包裹接了过来,挥手止住了抱琴,“且不忙关院门,”又笑望着碧玺,“这一遭辛苦你了,快先去换身衣裳。”
碧玺不疑有他,回房换衣裳去了。这边贾元春由抱琴服侍着换了一身丫鬟衣衫,在抱琴惊疑的目光下,整了整衣袖,镇定自若道:“我出去走走。”
抱琴讶然,“这么大的雨,姑娘……”
贾元春只是看着她。
“……您且等等,奴婢去取蓑衣、油纸伞、琉璃灯来。”
“哪用这样麻烦,取一顶油纸伞来就是了……”贾元春笑道:“你当我这一身行头是做什么的,充个丫头罢了。”
“姑娘,您这是?”抱琴有些不安起来,她是贾母特意分派来照料大姑娘饮食起居的,这院子丫头里也以她年纪最长,出了什么事儿兜头第一个站出来的就得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