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血泪之仇(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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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皮绠夜间鬼嚎,搞得整个童子军中集体意症,在捻军大营中引起了一番波动。第二天早晨,王二坎与张皮绠一班童子军聚集在一起,议论起昨夜发生的事,有的说他们梦见了张大盟主了,张大盟主招集雉河集保卫战牺牲的各路捻军将士,决定帮助张宗禹所率的十万大军与僧格林沁决战,那嚎天的叫声,就是与僧军厮杀的叫声。王二坎说,他使用了长矛、大刀、齐头铲,将僧军先扎倒,再剁胳膊剁腿,然后用齐头铲断头,并在黄河岸边树下标杆,将那僧军的人头一个个的都挂在上面,这黄河夹河套变成了僧军的鬼门关。
“皮绠,你做了啥梦,你是第一个叫起来的,讲给我们听听。”
张皮绠低下头,不声不响,却不象大伙那般兴奋。
“怎么啦?你做的梦与俺大伙儿的梦做的不一样吗?”
张皮绠沉沉地呼了一口气,眼泪却流了下来。
“怎么啦?皮绠?你怎么哭啦?”
“我、、、、,我梦见我娘了。”
听张皮绠说到这个事情,王二坎一时不好再问,他知道皮绠现在正在伤心,便劝道:“皮绠,也别再伤心了,事情都过去那么些年了,该忘的就忘去吧,活下来了,咱就好好地向前走。”
皮绠擦了一下眼,说:“我不是伤心,我是大仇未报不甘心呀。”
“是的,是的,这个仇总得报。现在梁王已在这里布下了开罗地网,僧格林沁老儿我看他是跑不了啦。”
张皮绠说:“我在梦里梦见我娘,她见了我,说。你还好吗?我说,娘,我很好。我娘又问我,你受过伤吗?我说没有。我娘不信,你参加那么多的战斗,能活下来就不容易了。怎么没受伤呢?我说真的没有。我娘还是不信,就拉开我的衣服,要查看我倒底受过伤没有。我不让他看,就跑了。我娘就在后面追我,边追边说,孩儿你可不能受伤,更不能死,你若是死了,或者受了伤,你爹娘还有你哥的大仇就没有人报了。我就是在这样的情景中从梦中嚎叫着醒来。”
王二坎继续劝皮绠:“有梁王的深智多谋。你家的血海深仇一定能报,我猜测也不会太远了,这一仗就差不多了。”
“唉,”张皮绠叹了一口气,“当初大汉盟主能听梁王叔一句劝,也不会有今天这个样子了。僧格林沁也许活不到今天。”
听到皮绠说大汉盟主不听梁王的劝,王二坎有点不明白:“大汉盟主不是一向都决策英明吗?梁王劝他做什么了呢?”
张皮绠说:“有些军中机密之事你有所不知,现在事情过去了,我说出来也不要紧了,反正大汉盟主也就义了。”
“那你说说,我还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张皮绠“唉”了一声。
张皮绠说:“二坎,你不知道,我就是梁王张宗禹的族侄。对于盟主张乐行,我得叫他爷爷。你知道不?盟主为什么要起事吗?”
王二坎说:“不知道,他起义的时候我还穿着开裆裤呢。”
“张大盟主在没有起义之前他并不是位穷人。他有上千晌地啊。”
王二坎感到有些吃惊:“咱们捻军不都是缴不起皇粮和苛捐杂税的贫苦农民吗?怎么首领倒是位地主呢?”
张皮绠说:“我们的家乡在雉河集北十二里的张老家,之所以叫张老家,因为这里十里八乡的人都姓张。张盟主张乐行是张老家最大的地主,他家里佃户也都是我们张姓的族亲。我爹娘就是他们的佃户,虽然我家也有二亩多地。但种的不够吃的,还要缴皇粮国税,所以,我家就种一些张盟主家的地。”
“那他张盟主都有那么多的地,吃不完用不尽的,干啥子还要拉队伍造反当捻军头目呢?”
“说的也是。我也想不明白,可多年以后,特别是我父兄跟着张盟主战死,我娘被僧格林沁冤杀,我才明白了这个道理,张大盟主不是为财富而活着,而是为大义而活着。”
在那一广阔的淮北平原上,有一个镇子叫张老家。它位于涡河北岸偏西十二里的地方。这里都是丰厚的沙质土地,养育着纯朴善良的一方百姓。可是,到了晚清年代,不知怎地天变了,人变了,社会也变了。天变得十年九灾,粮食减产,不是风条雨顺,而是不涝则旱。人变得生不如死,吃糠咽菜,面黄肌瘦,不得不出去逃荒要饭。社会变了,苛捐杂税接重而来,官逼匪扰,强者更强,弱者更弱。就在这时候,出来一位好汉,他就是后来的捻军领袖张乐行。张乐行家有良田千亩,他是能过上好日子的,可他却看不惯官府欺人,苛捐杂税太重,虽说他乐善好施,靠家里的那些底子也是杯水解不了近渴。于是,他就结交好友,行侠仗义,为穷人谋利。张乐行因家庭富裕,有良田千亩,但要与众多的朋友结交,没有钱还是不行的。那些年月,淮北平原连年遭灾,百姓无法生存,四处逃荒。为了帮朋友们弄点钱花,过上饱腹的日子,张乐行便拉队伍贩私盐。由于盐在清朝政府的严管之下,犯私盐就要坐牢。但张乐行并不怕那些*的官府,轻者睁只眼闭只眼,重者则刀兵相见,官府的捕快也拿他没有办法。
在涡阳县没有建县之前,雉河集是蒙亳两州县管辖之地。说是两管,其实是鞭长莫及,两州县都管不好,或者说是放任不管,于是,这个集上就成了英雄展现能力的地方。因为雉河集是涡河、雉河的、南楚河的交汇处,水上运输都在这里中转装卸货物,商贾云集。街上商店林立,戏园、饭庄、赌场、妓院、澡堂什么都有。有了钱,张乐行也爱赌两把,并在这里开设了他的专设的乐园。赚钱聚财。
可就在这时候,官府来剿,清理张乐行的赌场,言语之间少不了动手,动刀,结果犯了命案。加之张乐行又犯私盐,又为救好友围城劫监狱,清府便通辑要捉拿他。可是,清政府也是个弱国政府,哪里还有力量斗这一地之强龙呢。这时,由于淮北地区久雨成灾,以致饿殍遍野,甚至出现以死人肉充饥等惨不忍睹的景象。然而,当地的官吏不但不采取抢险赈灾、休养生息等措施,反而勾结豪绅、地主。强迫农民照旧完粮纳税,并通过放高利贷、兼并土地等手段,敲骨吸髓地盘剥农民。苛捐杂税多达数十种,连耕畜、农具、树木、房屋、家禽,以至婚丧嫁娶等都要纳税。官府横征暴敛,凶狠异常。“差役横行,残酷的压迫与剥削,迫使皖北广大劳动人民进一步地起而反抗。许多城镇的农民和失业的手工业者、船夫、码头工人以及被裁撤的兵勇,纷纷结捻而起,开展“打粮”、“吃大户”、抗粮抗差和杀富济贫的斗争。由于皖北的亳州、雉河集属于“三不管”的地方,统治力量比较薄弱,这就为捻党的活动提供了客观有利条件。此外,皖北一带也有不少人结捻进行贩盐活动,组织了不少保运私盐的武装集团,和盐巡作斗争。这些集团经常往返于皖北各地。甚至远及河南、山东、江苏三省,与那里的人民发生联系,对当地的捻党起义起了推动作用。于是,他们就在1855年秋,豫皖边的捻军首领齐集亳州的雉河集。举行了著名的“雉河集会盟”。会上,公推张乐行为盟主,并决定建立五旗军制,推举了各色旗的总首领。会后,张乐行发布告示,痛斥清政府地方官吏“视民如仇”,残酷搜刮民脂民膏,阐明起义的目的是为了“救我残黎,除奸诛暴,以减公愤”。
起义的大旗树起来了,张氏家族的佃户也好,亲朋也好,数千人的族亲都加入了张乐行的旗下。大旗挑起来了,就要干一番大事业了,可是,身边却少了一位搞文秘的师爷,正愁着找不到人,有人就向他推荐,为什么不让你的侄儿张宗禹相助呢?张乐行这才恍然大悟。
张宗禹是张乐行的族侄,家有良田百亩,自幼苦读诗书,一心想取得功名,光宗耀族。可是,由于官府*,屡考不中,这时正在家中苦读,决心屡败屡战。
这天,张乐行来到张宗禹家。张宗禹不敢怠慢,急忙放下书本,给张乐行请安。张乐行道:“都是自家亲戚,不必多礼,我们的捻军成立了,要救我百姓,除奸诛暴,想请你这位秀才出山,你看如何?”张宗禹说:“叔为大汉盟主,为百姓除暴安良,侄儿实在钦佩,只是宗禹乃一文弱书生,难担大任,望叔收回成命。”张乐行听宗禹这样表态,也不感到意外,必竟宗禹是一介书生。张乐行便说:“叔我知道你是想中举进士,光宗耀族,可是清朝已不是原先的大清,*无能,却对百姓百般苛刻,如此昏君,还能长久?望侄儿三思,过两天我再听你的回话。”说罢,张乐行就走了。过了两天,又来劝说,张宗禹只是笑而不答,张乐行也笑了,说,明儿吧,明天我再来请你。
第二天,张乐行又来了。这次来,张乐行不是笑容满面,求贤若渴,而是以长辈的身份对张宗禹说:“想好了没有?摆在你面前的路只有两条,一条是跟着我去杀敌,为百姓造福,将来平定天下,共享太平。另一条路就是死路一条,不从我就杀你全家!”
迫于无奈,张宗禹跟随张乐行加入了起义队伍的行列。
虽说张宗禹在参加捻军时是被迫的,可到了捻军队伍中,他渐渐认识到了原先的想法糊涂,便立志要跟着盟主大干一番事业,拯救天下苦难百姓。经过数年南征北战,张宗禹成长为一位有勇有谋智勇双全的起义军将领。张宗禹远远要胜过张乐行许多。只是,张宗禹的计谋很难让张乐行接受。张乐行,那目光很农民。他的同盟者江台灵、孙葵心、刘烈王、吴云生等,除了龚德树瞎子之外,都是只顾眼前利益看不到长远利益之辈。张宗禹主张与太平天国联合作战,张乐行的核心层却不愿意接受他的建议。太平天国北伐。张宗禹建议会同北上,但他的主张提上去,总是久议不决。后来,张宗禹又分别做各捻军头目的工作,虽然他们口头上答应了,却不愿意亲自带队出征。龚德树与张宗禹再次商请于张乐行。张乐行才答应拨五万人马,由任柱率领,随太平天国林凤祥北上。但不久林军战败,仅部将赖文光一支部队尚存。由于赖文光是杨秀清派系的,这时候杨秀清在太平天国内讧中被杀,他也不敢回天京,遂与任柱在山东活动,这就是史称的东捻。在僧格林沁攻打张乐行时,张宗禹为张乐行献上一计:不要与僧格林沁决战,可将队伍拉到雉河集周围。兵分四路退守,待僧格林沁进了雉河集,会认为攻克了捻军的老巢,必然会庆功祝贺,这时候再进行反攻,必然将僧军一网打尽。张乐行以及他的各大捻旗主都不接受这个计策。反认为张宗禹年轻气盛。就这样,捻军大败,导致复灭。最后,还是张宗禹重招旧部,编组党羽,淘汰老弱,换步为骑,才使捻军又重振雄风。
王二坎说:“那时张大盟主要听梁王的就好了,咱捻军的势力就会更大。”
张皮绠说:“咋不是呢,最少可以保留咱的实力。不会让那么多捻军兄弟白白送死,也包括我的父兄。”
“你的父兄?他们也不在了?”
“唉,”张皮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们要都还活着,我还会出来报仇吗?”
“那你原先没有准备参加捻军?”
“不是我不想参加捻军。是我年龄太小。盟主起事的时候,我父亲和我哥哥都参加了捻军队伍。他们跟着盟主转战南北,立下不少战功。那时我还小,家里只有我娘一人。我父亲明白,参加了捻军,上了战场,很难说能活着回来,张家总得有个留后之人。于是,就将我留下,嘱咐我娘将我养大成人,在家种地养家,等待他们凯旋而归。所以,给我起个名字叫皮绠,意思如套牛的皮绠那样坚釰,经得起风风雨雨。哪知在雉河集保卫战中,我哥哥与僧军骑兵厮杀,惨死在僧军马下,我爹爹为掩护盟主突围,在南淝河被乱箭射死。血海深仇未报,僧格林沁又血洗张老家,将捻军家属斩尽杀绝。僧格林沁驻扎在涡阳县城(雉河集),以此为营盘,继续对捻军的余党进行清剿。为了斩草除根,僧兵对沿涡无辜的百姓开展了血惺的屠杀。一时间,涡河两岸,尸堆如山,血流成河。原先曾国藩在镇压太平军时有个外号叫曾剃头的外号,僧格林沁在镇压捻军时也同样有个僧剃头的绰号。”
说着,张皮绠眼角里流下了泪水。
那是个秋高气爽的日子,如果没有这战乱的日月,那可是一个好日子。蓝蓝的天空中飘浮着一团一团的白云,涡河水清清,岸边芦苇下开着芦花,地里的庄稼一片金黄。秋风凉凉的,吹得人们十分狭意。
可就是在这样的好天里,空气中却裹协着阴阴的杀气。
这时候,张皮绠已十五岁了,他就是在这一天给战死的父亲和哥哥上完了坟,躲过了僧军的清剿,与娘一道走上了逃饭之路的。
远远地,他们看见前方有一座庙宇,皮绠知道,这是天静宫,也称作老子庙。这是汉代皇上为纪念老子诞辰而建造的。
皮绠与娘来到老子庙,老子庙内落满树叶,风一吹,形成一个旋风,直把那树叶草霄卷入高空。
看到这旋转的风卷着草宵,好象是一冤鬼来袭。
皮绠娘对着那旋风下拜:“是我夫和我儿来了吗?你们在那里与张大盟主过得可好,我和皮绠给你们送的纸钱你们都收到了吗?”
那旋风呼啸着在皮绠娘的头上掠过,草渣子落了她一头,然后就远去消失了。皮绠知道,娘的疯病又犯了。自打父兄战死后,娘就以泪洗面,多少次寻死上吊。要追他们而去,可看到皮绠还小,又不忍心丢下这个孤儿。皮绠帮娘整理了一下头发,安慰娘说:“这不是爹爹和我哥哥。咱们不才为他们上过坟吗,你刚才在坟前不也跟他们说过话了吗?他们在那里静静地睡下了,娘你就别担心了。刚刚这刮起的旋风,不过是一群被僧剃头冤杀的野鬼而已。”说罢,他挽着娘躲进了老子庙,暂闭一下风寒。
战乱兵祸。连老子庙也未能幸免,有一次清兵追杀捻军,捻军将士躲进老子庙与其清军对峙,清军点火焚庙,幸亏捻军援军赶到,清兵撒退,捻军扑灭了大火,才保住了老子庙没能烧完。老子庙曾占地数千亩,食业数千人,如今却空空荡荡。房倒屋塌,除了那座正殿外,剩下的全是残垣断壁。几位老道也不知去向。正殿之内,老子这位大圣人依然被人们当作太上老君在那里供奉着。皮绠娘竟直走进老子庙的正殿,进去给老子磕了个头:
“太上老君在上,民妇给你磕头了。如今天下大乱。清妖祸害百姓,我夫我子为民除害,反被清妖夺去性命。如今一家人只剩下我们娘儿俩,望太上老君对我母子多加保佑,待我躲过僧格林沁的追杀,我一定为你年年晋香,岁岁朝拜,让老子庙香火更旺。”
大殿内一片寂静,殿梁上布满了灰尘,墙角里结满了蜘蛛网。只有那老子的石象,依然大智若愚地固定在那里,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似乎在向人们诉说:“天上天下。唯道为尊。”此时,院墙外惊飞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掳过了大殿的上空,也打破了庙宇的宁静。
休息了一会儿,他们觉得在这里虽然能闭风挡雨,但这必竟是一个大目标,容易引清军和团练前来巡查,若是被清军捉到,必是凶多吉少。如今僧王爷破了雉河集,又在雉河集设立了涡阳县,为了巩固其胜利,防止捻军再起,他们对沿涡一带的百姓进行地毯式地排查,宁愿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反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