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四十章(1 / 2)
四月底的凌晨,外头风雨大作。好不容易暖和起来的天,一夜间又凉了下来。冷风从门缝里吹进来,天雷滚滚而下,把青槐惊醒。
她一睁眼,就看到了不得了的物什,赶忙把头从被窝里探出来。一钻,就顶到白烨的下巴。他撑着个脑袋看她,又问出了那句熟悉的话:“阿槐,你是不是睡相不大好?”
“我怕冷,喜欢被子蒙过头睡,不行吗?”睡相不好这种事,她是绝不可能承认的。她转移矛盾道:“倒是你,大清早的,你怎么回事啊?”
“因为你睡在我边上,这是你的问题,如何能怪我呢?”白烨分毫不让,调笑道,“还有,你这一夜夜地往我榻上跑,是准备败坏我名声?”
青槐想起那本《薄情神帝情史考》,忍不住笑道:“我觉得,你名声应当早就没了。”说着说着,她发现其实白烨还挺有趣的。他是怎么做到顶着一张清冷淡漠的脸嗓音平平地说出那么多暧昧的话来的?她想了想,究其原因,可能要怪他爹妈,给了他一副与内心不大相符的皮囊。
至六月,天气彻底暖起来了。在前段时间里,白烨有时候会教她一些兵法理论,有时候会带她练剑,有时候便是去各个地方实战。她长进很快,迄今为止,已能独当一面了。
六月十一,青槐身上的伤终于好全,绒球的毛也长全了,又逢着兵法学习结束,开心地带着绒球满宫乱窜。听修鹤说,第七座云山脚下多温泉,气候比其他地方都要热些,现下已结出了第一批梨子,个个香甜可口。青槐记着远山真人好像爱吃梨子,便遥寄尺素,约唐初明日午后去第七座云山。
六月十二的清晨,青槐前些时日习惯了早起,睡不下去,早早地便从床上爬起来,跑去云书阁找白烨。白烨喜欢这种风和日丽的天,难得有些雅兴,穿了一袭白色绣云纹薄衫正在作画。青槐从背后抱着他的腰,一会跟他比比自己的腰,一会儿绕到他左边,一会儿绕到他右边,一会儿又觉得他这副心无旁骛的模样实在好看,踮起脚在他脖子里咬一口做个记号。
白烨临风窗下,篱笆上的蔷薇尚未凋谢,有几根蔷薇藤顺着杆子攀上了宫墙,又绕上屋顶垂下来。阳光从天上照入宫殿,丝丝缕缕的光线穿过一朵朵蔷薇照进云书阁,他的宣纸上落满了细碎的光影。
青槐看见白烨的画中有各种各样的香花异草,右侧有一棵杏树,结满了杏子,花丛中是一个女孩子,穿着一身藕粉色绣荷薄衫,执着一柄海棠团扇在扑蝶。那个女孩子身形清瘦,样貌秀气,笑得十分明艳。他画得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这个女孩子就能动起来。
青槐从他的臂弯里钻出来看着画道:“这是谁?你怎么敢在我的面前画别人啊?”
白烨那帕子擦去她额角的汗水道,语气有些郁闷:“阿槐,你是不是从来不照镜子?”
他眼中笑意很深,揉一揉她的头发,拿蘸了赤色的颜料在她的眉间描了一朵花钿。宽大的袍袖在她眼前晃来晃去,青槐觉得除了他身上的气味,还有一阵阵青草香在鼻息间浮动,这颜料似乎是拿什么花草调的。
午后,青槐换了身浅红色薄衫,发上別了朵金牡丹,晃晃悠悠划着小船行至第一座云山,远山真人尚在竹屋里翻找几个可以装梨的篮子。青槐坐在树桩子上等他,发现桌上摆了几张宣纸,最上面的一张上写了首七言绝句,题为《春雨乍来》:
漏断风来暖乍寒,迢迢细雨浸长天。
仙人似把琼浆洒,玉露沾春景满衫。
她信手往下翻了翻,竟然是一篇散文,名为《枕中小记》:
伏念昔者,余闻陶五柳之章,求类桃花源之境。余常梦游无名峰,意访异境。峰中乱石成障,杂木葳蕤,途遥阻厄,茕茕难行。余伐木为杖,拨草为路,趔趄而前。间或席地而坐,覆草而息,日行千步而不倦,饮甘露而……
她不由得感叹,想不到阿初修了一百多年的仙,道法无甚进益,学问倒是涨了不少,居然还会作诗作文了。其实阿初的性子洒脱不羁,灵动顽劣,对道法没什么灵根,对文学却是颇有天分。倘若他这辈子没有执意修仙,或许能成为一位大家,名冠西池也说不定。如此想来,阿初何苦要修仙呢?他最初只是怕他的皇兄皇嫂教训他,但后来呢,后来他为什么还要执着修仙?难不成他就真的只是想来看看云山异境的梨花?
尚未来得及细想,远山真人已化作一个红袍少年模样出来了。
第一座云山脚下的温泉冒着热气,青槐看着漫山的梨树挽起袖子道:“阿初,我爬上去采,你在下面接着。”
“好,”远山真人把扇子别在腰间,说起话来还是和以前一样没头没脑,“小师父,我觉着你一把年纪了,还是跟十四岁时候一样活泼。”
话音刚落,一个硕大的梨子砸在他脑袋上,愤怒的声音从头顶飘下来:“我今年才十九岁,怎么就一把年纪啦!”每回跟他好好说话,他都能把天聊得让青槐恨不得踹他一脚,她道,“阿初,都下午了,你怎么还没睡醒?”
远山真人委屈地揉揉自己的头,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心说都怪自己当年不好好听皇兄教诲。
他拿红袍兜着接树上掉下来的一个个梨子,说:“小师父你真好,还记得我喜欢吃梨子。”
青槐说:“你好歹也是我的徒弟,做师父的,当然要对徒弟好。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日为师终身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