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田螺姑娘（1 / 2）
沈柏转过身去刚迈开步子,就听见身后车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下一秒，他就被人给拉住。
这一次商陆没有再拉他的手，而且握住了肩,就像是终于能够顾及到沈柏的“规矩”,本本分分地把自己给划在了圈外。
或者说。
像是礼貌地对待一个陌生人。
“你……”
商陆刚开口，沈柏猛然挣开了他，扔下一句“你认错人了”,头也不回地朝机场大厅内走去。
接着他又第二次被商陆追上。
“沈柏！”他听见商陆叫了自己的名字,声音有些焦急，“刚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
“你没认出我。”沈柏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让人捉摸不透，“就是这样,对吗。”
“所以也别多说什么了,刚才那样挺好的,我们就不认识吧。”
沈柏说完，换了另一个方向。
商陆第三次追上了他,那双黑眸看上去慌乱不堪,“我不是,我只是、只是是觉得你不想跟我说话……”
“是挺不想跟你说话的。”沈柏老老实实地跟着商陆的话承认，“你这不是理解得挺好的吗。”
自从上次在医院分别后，沈柏就再没见过商陆。
手机从电话到微信倒是没怎么歇过气儿。
商陆的确给他发过几次消息，但更多的是江裕安发来的好友申请,验证消息那一栏从一开始降尊纡贵的“加我”，到后来就变成了妥协的“还是得给个说话的机会吧”。
沈柏一开始还有耐心点开看一看。
到了后来一概不理。
某一天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突然脑子里那根“烦死了”的神经像是被人猛踹了一脚,忽然之间震天动地，他干脆他直接换了个手机号，重新申请了微信。
这一切发生得相当内爆，沈柏闷声不吭自己做完，谁也没说过，在被问到怎么突然换号码的时候，只是解释了一句“之前的号码太多骚扰电话了”。
说实话，他并不是反感商陆，况且这么多年了，也没有过怪他的意思。
只是沈柏还没有想清楚。
所以一点也不想被人逼着给出个答案。
他还需要时间。
原本他就是这么打算的。
可刚才在飞机上看见商陆仿佛陌生人的眼神，一拉开车门又是商陆那张平静得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脸。
突然之间那股莫名的火就旺了起来，“腾”地一声从心底燎了上来。
沈柏虽然看上去冷静得与平日无二。
脑子里却一点不想讲道理了。
他抬起头，看向了商陆。
“来来回回的也挺费劲，咱们还是花几句话的时间说清楚吧，好吗。”沈柏语气还是非常温吞，却一点儿没给讨价还价的空间。
“首先你的消息我都收到了，没回复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合适，你也别自己想太多。”
“我真的不怪你，从高中开始就没有过，现在知道了你的情况就更不可能了。”
“所以你的道歉和内疚还是收回去吧，我不想也没义务帮你收着。”
“然后。”
沈柏顿了顿。
“咱们以后也别联系了，或者我去换个造型，你也就别再认识我了，可以吗。”
“我只想安安静静做完毕设，回家认真啃老。”
“大概就是这样吧，如果还有什么遗漏麻烦你自己脑补一下，我先走了，老师再见。”
沈柏说完，礼貌地欠了欠身，然后转头走开了。
这一回商陆没有再跟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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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小时后沈柏回到了宿舍。
这个点只有伍洋一个人在，沈柏谢绝了伍洋的父子局邀约，换了床单被罩，冲了个澡，然后把自己给卷进了被子里。
这一觉睡醒后司乐和丁一已经回来了。
沈柏跟两个人打了招呼，然后下床点了个外卖。
在等待外卖的时间，司乐突然提议是不是可以开始准备毕设了。
虽然还有九个月才到毕业季，但对于动画专业的学生来说这个时间并不算充裕，毕竟有得是花一年甚至更多时间来打磨作品的人。
沈柏宿舍四个人早早说好了一个小组，虽然人数比较多多，但要求也随之升高的。
于是剩下三个人都点点头，纷纷表示是可以开始准备了。
“往年都是一月初开题，可是我十二月底就要考试了，肯定来不及的。”司乐看向丁一，“丁一你也是吧，我看节前你工作就很忙了。”
丁一也点了一下头。
于是司乐又把眼神转向沈柏，叹了口气，“所以沈柏，你跟伍洋能不能先做一下前期工作呀？等我考完试有时间了，我就就负责中间画呗，你们看怎么样？”
沈柏想了想。
他最近的确非常需要找个事儿来填充自己的生活。
于是他直接回答道：“我可以，洋儿你呢？”
伍洋就更没什么意见了，懒洋洋地举起手，“没问题。”
“我周末加班不多。”丁一也少见地主动开口，“要有需要提前跟我说就行。”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聊着聊着，话题也扯到了些有的没的。
司乐性格活泼开朗，话题极其丰富，不一会儿就说到了上一周他被考研机构给按在乡下猛学了七天整的事儿上。
“你们是不知道，真的超级累的，每天早上六点宿管就拎着大喇叭在楼道里来回溜达，而且同学们都超级努力，在那个氛围下想偷懒都不可能。”
司乐说得眉飞色舞，“甚至还有很多人居然是从外省过来上课！我就听我室友说自己坐了八个小时的火车就是为了听节数学课，真不知道他们怎么这么好的精力。”
沈柏想了想虞桥最近给他回消息不是半夜一两点就是清早五六点，就忍不住点了点头。
考研也太可怕了一点。
“对了，头几天很多同学一听说我的C大的都过来跟我打听呢！”司乐话锋一转，就转到了另一个上。
因为虞桥，沈柏对考研的话题总会莫名关心，于是顺嘴道：“打听什么？”
“当然是打听商陆啦！”
沈柏表情一顿。
司乐合掌拍了一下，语气更是八卦，“很多人都问我他是不是真的长得那么好看，还问我他这么年轻是怎么当上大学老师的，问上课上得怎么样，可是我哪知道啊，我又没上过他的课……哎沈柏，上次你上商老师的课感觉怎么样？”
话音落下去起码七八秒，司乐都没有听到回音。
“沈柏？”他叫了一声。
还是无人应答。
“沈柏？”司乐站起身，叫着他的名字靠近了沈柏的床，然后弯下腰，“……沈柏？”
几秒后，他直起身子回过头，表情复杂地跟丁一对视了一眼。
“怎么了？”丁一好奇。
“沈柏他……”司乐声音放轻，“睡着了。”
丁一也懵了一下，“刚才不是还在说话么？”
“是啊。”司乐又确认了一眼。
“但确实是……睡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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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四个人就迅速进入了毕设模式。
俗话说得好，想要跟你朋友老死不相往来，那就邀请他跟你一起做毕设。
寝室四个人三年多一次脸都没红过，但为了毕设，短短两个星期就吵了好几轮。
最后还是丁一受不了了，一拍桌子做了决定。
“二维，单线平涂，就这么决定了，异议全部驳回驳回！”丁一不耐烦地扫视了一圈所有人，“什么水墨、三渲二都不行不行不行！至于沈柏那个什么鬼油画动画提都不准再提！你是想累死谁？！”
被点名的沈柏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定好形式，下一步的剧本又是一通好吵。
解决方式是四个人各写一个关键词放进箱子里，然后再猜拳，赢的人去摸纸团。
一通角逐后，沈柏赢了。
他对着支离破碎的快递纸盒伸出爪子。
摸出一个纸团，展开。
上头只有两个字。
——太阳。
这两个字让沈柏当场一愣。
“啊，居然是我的！”司乐看到纸条后拍拍胸口，把自己挪到了中间一点儿的位置，“那就让本编剧来说一下自己的设想吧。”
“我这剧情挺简单的，主要就是一个治愈的路子。”
“首先得有一对青梅竹马，当然，竹马竹马青梅青梅都可以。”
“其中一个性格内向不爱说话，另外一个热情开朗像个小太阳，他们两个人成为了非常要好的朋友。可是有一天，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小太阳不见了。”
司乐说到这里，非常适时地停顿了一下，看向其他三人。
果不其然他们都用着期盼的眼神看着他。
司乐满意地笑了笑，继续道：“然后这个国家就陷入了一片漆黑。”
“……”
所以说小太阳居然是物理层面的小太阳吗……
“紧接着，女巫就寄来了勒索信。”
“……”
行。
还是个童话背景。
“然后不说话就穿上铠甲御剑去营救小太阳，他一路披荆斩棘，斩妖除魔，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司乐哽咽了一下，“最后，他终于跟小太阳重逢了。”
司乐又停顿了好一会儿。
“然后呢？”丁一问。
“然后小太阳就娶了他，他们就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
“你们觉得怎么样，是不是一个友情以上恋人未满的故事？……嗯？沈柏啊，我有注意到你一直在发呆哦，说说看，是不是被我感动到了？”
“啊？”沈柏恍然大悟式抬头，“哦，我只是刚才在想你这个故事应该起个什么标题。”
司乐歪了歪头，“什么标题？”
“夸父追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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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但是，这毕竟是天选之词，沈柏也就接受了。
五分钟的短片，剧本虽然也不能敷衍，但毕竟都是四个宁愿画三十张原画也不想写三百个字的人，最后就采用了司乐的梗概。
然后大刀阔斧地进行了一番修改。
等到这两个部分都完成了，时间也来到了十一月上旬。
不知不觉，禹市的天气也一天一天地凉了下来。
沈柏出门取外卖的装备也从短袖到长袖到加件外套再到加一件厚外套。
司乐和丁一两个人早出晚归，沈柏和伍洋没课的时候就窝在宿舍画人设和分镜。
这天沈柏下楼拿外卖，在电梯里低头看手机，前头两个学弟正说着话。
冷不丁，一个名字钻进了沈柏的耳里。
“哎对了，商老师最近怎么没来上课了？”
沈柏下意识抬头。
“因为邵老师回来了呀，再说了，商老师本来就是代课的。”另一个声音顿了顿，“而且我听老吴说他好像走了吧。”
“去哪儿？难不成被别的学校挖走了？”
“这谁知道……”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两个学弟一边说话一边走了出去，几步后，他们的声音沈柏再听不见了。
过了好一会儿，沈柏才按开电梯门，慢慢又了出去。
他在楼下长凳上找到了自己的外卖。
拎起纸袋，沈柏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平缓了一个多月的情绪，不知是怎么的，又变得烦躁起来了。
走回寝室的这一路，烦躁就像是喷发的泡沫一般，逐渐逐渐地堆叠了起来。
顶在天灵盖。
打开寝室门，伍洋闻见味道立马蹿下床，对着餐盒扑了过来。
等他吃了两口才发觉沈柏的不对劲。
他对着沈柏看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打了个响指，“哎，发什么呆呢？”
沈柏这才动了动眼神，然后缓缓摇了摇头，“没什么。”
——对。
——没什么。
“我睡一会儿。”沈柏突然站起身。
伍洋抬起头，“你不吃饭了啊？”
“不吃了。”
沈柏说完，蹬掉拖鞋，直接扑进被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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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沈柏也没睡踏实，忽梦忽醒，被支离破碎的梦搅得脑子乱七八糟，醒来后头就更疼了。
窗外天边有一线夕阳，屋内的光暖黄，桌子前瘫着个伍洋，脑袋毛茸茸的，还有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丁一。
“醒了？”沈柏下床的动静让丁一回过了头，“正好我带了寿司，听伍洋说你还没吃饭吧？”
沈柏应了一声，慢吞吞地坐去了桌边，看着面前精致的餐盒，动作迟缓地抽出筷子。
“今天我提前下班了，顺道买了一点儿。”丁一甩了甩刘海儿，“吃呀。”
丁一见沈柏夹起一块三文鱼刺身，这才满意地摸了摸头发，“这家店在禹市还算过得去吧，主要食材都挺新鲜，听说都是当天从日本空运过来的，价格也算……”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沈柏捂着嘴，突然冲进了卫生间。
然后呕吐的声音传了出来。
伍洋也从手机屏幕前直起身来，看了卫生间一眼，又看了丁一一眼。
丁一瞬间变了脸色，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两步冲到卫生间门口一抬脚就踹了开门，“你他丨妈什么意……”
他原本盛怒的声音突然急转直下。
“我的天……伍洋你赶紧过来！！”
伍洋赶忙扔下手机赤脚跑过去。
只见沈柏几乎整个人都瘫在丁一怀里，脸色惨白发青，一只手死死地捂着自己的胃。
伍洋赶忙帮着丁一把沈柏扶回了床，一路上沈柏要紧牙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到床上沈柏就忍不住往被子里钻，像是不想要别人看见他哭得一脸眼泪的丢脸样。
可很快他就被人给挖了出来。
还有一张纸糊在他脸上，使劲地蹭来蹭去。
但这个人显然不会照顾人。
蹭得可疼了。
疼得沈柏就哭得更狠了。
“草！这傻逼到底什么情况！”丁一暴躁地扔下纸团，“老子不伺候了！”
几秒后他又认栽似的拿出手机打了急救电话。
急救中心那边给出的答复是附近医院的救护车已经外派了，可能还需要等待二十分钟左右才能到达。
丁一和伍洋见沈柏已经疼成了这样，商量了一下，打算让伍洋背上沈柏直接去医院。
可沈柏这时候疼得根本止不起腰来，挂在伍洋背上一个劲儿地往下滑。实在没办法，伍洋只好抱着他往楼下冲。
沈柏虽然有一米七几，但人瘦骨架小，抱在怀里根本没有多大的份量。
三个人一路跑到生活区后门，站在路边拦车。
可后门外就是高架桥，本来就人迹罕至，车更是少得可怜。
在路边守了老半天才好不容易拦到了一辆车。
黑色的SUV停在丁一面前，车窗摇下，居然露出了吴泽宇的脸。
“哟，你这是在干啥呢，大马路边搞行为艺术？”吴泽宇手肘撑在车窗上，乐颠颠，“嚯，那边是不你们寝室的……”
“老师！！！”丁一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地捉住了吴泽宇的衣领。
“——救命啊！！”
“……”
吴泽宇被他这一嗓子给干懵了，“啥玩意儿！？”
“就沈柏！”丁一胡言乱语，“他肚子疼晕过去了，得赶紧去医院……”
吴泽宇又是一愣，“沈柏？”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副驾驶的门突然被打开，另一个人下车，大踏步朝伍洋那边走去。
丁一打眼一看就觉得是个很打眼的帅哥。
帅得还有点儿眼熟。
只不过一时间根本想不起名字来。
“喂，商陆！”吴泽宇叫了一声，“你赶紧带他们上车！”
——商陆？
丁一愣了一愣。
——是那个商老师？
可是……
他这么着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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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柏疼得晕晕乎乎，甚至有些神智不清。
迷糊间，他感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额头上。
冰冰凉凉的。
很是舒服。
可这只手带来的熟悉触感让沈柏下意识后缩。
接着他又听见了一个声音。
“我来吧。”
——是谁。
沈柏拧着眉。
——怎么……那么像商陆？
可是商陆怎么会来这里呢。
他不是，不是已经走了吗。
——“他走了吧。”
这句话突然又在沈柏脑海里响起，一下又让他心里委屈得不行。
怎么可以就走了呢。
之前说的都是骗人的么。
那，那还挺让人生气的。
沈柏又不高兴了起来。
在那人伸手就要接过自己时，沈柏扭过头，往伍洋的怀里拱了拱。
“听话。”他听见那人很温柔地开口哄了他一声，“我带你去医院。”
沈柏摇了摇头，哼哼唧唧了句什么。
对方好像没有听清楚，又耐着性子说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