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原来是你(1 / 2)
莫菲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摸脸上的面纱——幸好自己出门前没忘记戴上它。眼前正站着两个十年后的老熟人,这让她不禁心里发虚。
一个陆炳已经够呛,怎么南京城里还有别的熟人?
那个被唤作阿纳托利的男孩单手攀着树枝将自己挂在半空中,两条泥腿一蹬一蹬地差点蹭到莫菲脸上。眼看这捣蛋鬼还在树上晃荡,安妮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他腰带将他拽了下来。
转瞬间男孩已被她用胳膊扼住脖子,牢牢地挟在身侧,男孩呛得连连咳嗽,脸蛋涨得通红。
安妮看向莫菲,欠了欠身开口说话,莫菲听不懂她在讲什么,是那个男孩边咳嗽边替她转译。
“我,我姐说——咳咳!她说问候你,咳咳咳!”
刚才莫菲还有所怀疑,现在她完全能肯定这就是十年前的安家姐弟。
看男孩憋得都块窒息了,还不服输地硬充好汉,他那双狡黠的狐狸眼和十年后的屈念秋一模一样。而莫菲也终于回想起安菲娅那头浓密而卷曲的栗色长发,他们身上有太多的特征,她绝不会看走眼。
“呼......脖子都块给你勒断了!”
男孩抱怨着对方粗暴的锁喉式家教,他一边揉着脖子一边挺直腰站起来。年轻的屈念秋约莫十五六岁,他也像其它哥萨克男人那样穿着七拼八凑的杂色衣衫。或许是想凸显自己身形强健的缘故,他特意挑了件毫无必要的宽松大衣,结果穿上身却更衬出他的瘦弱来。无论十年后的那个茶行商人,那个码头街区的地头蛇有多么精明狡猾,现在他在莫菲眼里都只是个心高气傲的小屁孩。
安妮脸上堆满笑容,但她紧握的双拳明白无误地警告着男孩:再在人前胡闹小心又挨一顿揍。男孩既不甘又无奈,他挽了挽袖子向莫菲抱拳施礼,开口说话时声音还有些稚嫩。
刚好处在变声期吧?莫菲这样漫无边际地想着。
她看着面前这两位熟悉的陌生人,不由联想到眼下正在南京城里的某个家伙——再见到陆炳时他也会是更年轻冲动的模样,还是说陆大人天赋异禀,十八岁的人操着一颗二十八岁的心?想到此处她不禁露出了笑容。
莫菲的微笑看在男孩眼中还以为是对方在向自己表示友好,他拍拍胸脯说道:“康叔刚才对我说您是他们的朋友,使团明日就将带着麒麟与宝象入城,那时就请您跟我们走在一起。哥萨克们不通汉语,您有什么话对我说就是。”
这个小大人说起话来倒挺有条理,莫菲现在开始明白为何哥萨克卫士们会带上他这半大孩子。她手按胸口微微弯腰向他表示感谢,当她抬起头时,有两个哥萨克男人吹起了口哨,其中一人还懒洋洋地拨弄琴弦弹出了一个音符。
男孩没去看他们,但莫菲发现他的耳朵根都发红了。
他抱歉地向她解释说:“我们哥萨克不识礼数,您切莫见怪。”
“您也切莫在意。”莫菲学着他一本正经的腔调回答道,“论年龄我可比你大上好多,他们这点笑话我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这下男孩红的可不止是耳根了。
玩笑归玩笑,在交谈中她敏锐地注意到男孩提起哥萨克时用的词是“我们”,这使她颇感疑惑。
“刚才听你这位姐姐喊你时,她管你叫阿纳托利,而你在说话时也像把自己当成他们的一员。可看你这张脸分明又是汉人面孔,怎么成了个哥萨克?”
大概是多次有人当面问起这个问题,一直在旁沉默旁观的安妮这回听懂了。她用胳膊环着男孩的肩膀将他揽到怀里,对莫菲又说了两句话。
阿纳托利在旁老老实实地转译道:“我姐姐说,哥萨克人并不都是亲骨肉,你想成为哥萨克,那你就是哥萨克。”
安妮眨着眼睛,用她仅有的词汇向莫菲炫耀道:“阿纳托利,是我的,弟弟。”
十年前的安妮与十年后的安菲娅行为举止判若两人,莫菲记忆中的安菲娅优雅温柔,落落大方,能用流利的汉语招待访客。十年时间果然能将人改造得脱胎换骨,但这对异姓姐弟在这个时代感情已很亲密。
莫菲无法想象他们要经历怎样的考验才能为自己挣来京城里的体面生活。
落入嘉靖七年的南京城,莫菲还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该怎么走才能摆脱无穷的穿越轮回。眼前只有两个自己勉强了解的人,若不把握机会多问些线索未免太可惜——
从现在到十年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改变了他们的生活?
莫菲一边在心里思索着,一边寻找可能的突破口,她发现自己只有一条可用的信息。
“阿纳托利?”
她试着叫了一声,男孩应了。
“如你所见,我其实是个汉人。”
莫菲指指自己的黑眼睛,男孩默不作声地点头,他从一开始就看出面前这位蒙面女子并非撒马尔罕人。
“我跟老康说话时彼此都以汉名相称,老康说既然在中国行走,总得入乡随俗,所以他给自己还有使团的人都按照中国的习俗起了汉名。不知他有没有对你们说过类似的话?且不论你的哥萨克手足们,你自己应该有汉名的吧?”她说着弯下腰,平视着那男孩的双眼,“要是我想用汉名称呼你,我该叫你什么呢?”
尽管双方只是初次见面,她还是竭力以朋友间闲聊的轻松语气将自己的问题抛了出去。
“哎......”阿纳托利挠着头,先前还没人对他这不起眼的小子表示过如此好奇,“喔!您说我在遇见姐姐之前啊?那时我还叫朱厚——”不知为何,男孩的眼中闪过一丝警觉的神色,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该跟陌生人如此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