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清晨(1 / 2)
郑元语离开侧厅时魂不守舍。
老夫人则是被抬出去的。
她出身不低,锦衣玉食的养了一辈子,也没吃过什么苦头。今日满心焦灼的追到王府,连个座位都没捞着,先是站着听审,后又跪地认罪,老胳膊老腿早就快散架了。在老太妃盛怒翻脸时,已然几乎晕厥,待谢珽宣了判决,更是如遭雷劈。
满腔盘算在顷刻间化为乌有。
她做过最?坏的准备,就是祖孙俩一起关在内狱,吃上几年的苦头,另寻东山再起的机会。哪料谢珽竟要取性命?
天崩地裂,她拉着孙女嚎啕大哭。
可惜没哭两声就气力?不支,晕倒在了地上。
徐曜命人抬走,又请郑元语离开,连跟孙女的道别之语都没让说上两句。
片刻后,厅里只剩下郑吟秋。
她仍跪在地上,呆愣愣的。
流放、绞刑,这些字眼对于出身高门的贵女而言,委实太过遥远,却在转瞬之间,猝不及防的砸到了她的头上。她甚至无从想象那会是怎样的路途和下场,只知道从此后莫说前路荣华,她连性命都保不住了。这趟来王府刺探态度,竟是来送死的!
如?同跌入深渊,连惊慌都被冻住。
她看着侍卫推门进来,在她腕间上了镣铐,徐曜毫不避讳,当着她的面吩咐如?何羁押施刑。
如?今这时局,若真从魏州城流放到两千里之外,早就不在河东地界了。路程倒不必强凑,总归让她徒步流放,吃够了苦头,找个差不多的地方施刑,就地埋了即可。
谢珽的用意其实很明显。
既然要取性命,不妨取得更狠些。让郑吟秋葬身离家千里的荒郊野外,连落叶归根都做不到,也令郑家和蠢蠢欲动的人引以为戒,清楚王府是什么地方,记住王妃在他心里的分量,再不敢生非分之想。
至于旁的,徐曜挑选的都是亲事府的得力?之人,花十天半个月办这趟差事,可保无?虞。
分派妥当之后,当即命人动身。
……
流放之事利落而迅速,照月堂里,这会儿却兵荒马乱。
因老太妃被气得实在不轻。
在侧厅昏过去后,武氏匆忙召了郎中,折腾了半天才让老人家悠悠醒转。不过郑家的事对她的打击实在太大,哪怕气晕了醒来,想到视若心肝的外孙女被郑吟秋如?此玩弄,而她竟蒙在鼓里,非但?给?了郑吟秋作恶之机,还满心信任,将对外孙女的疼爱皆挪到郑吟秋身上,她胸口就能闷得喘不上气。
嬷嬷原想劝说,但?这种事越劝越气。
老太妃这辈子尊荣优渥,不提防栽进这么大个坑里,自己就先闷出了满身火气。于是晕了醒,醒了堵,堵完又晕,如?是两三?回,让素来镇定的郎中都有点慌了。二房婆媳和谢奕母子闻讯赶来,瞧她白着张脸躺在榻上,也吓得不轻。
这般情势,阿嫣显然难以脱身。
怕老人家当真出岔子,一众儿媳、孙媳们,连同谢珽、谢淑都守在照月堂里,半点都不敢掉以轻心。
好在傍晚时分,老太妃悠悠醒了。
晕了几回后,她也不敢再跟自己为难,竭力不去想那些糟心的事,只在嬷嬷的服侍下喝药歇息。
只是身子骤然虚弱,迥异于往常。
两位郎中守在榻边寸步不离,让她多睡会儿养精神。武氏瞧着没了凶险,暗自松了口气,让谢珽自管去忙,不必在这里耽搁。
谢珽惦记着的却是阿嫣。
查出那些居心歹毒而藏之极深的药丸时,她其实也受了极大的惊吓。夜里哪怕有谢珽陪在旁边,却还是被噩梦惊醒了两回,整夜都没歇息好。今日又跟着劳神,别说好生歇息,连饭都没怎么用。
这会儿众人围坐,她的气色也不太好。
谢珽站在廊下,朝她招了招手。
阿嫣起身走过来,高髻珠钗,黛眉秀目,裙衫盈盈摇动之间,脚步都有点虚浮,却仍竭力掩住眼底的疲惫。到了他跟前,目露忧色,低声道:“祖母病成这样,今晚的中秋赏月自然办不成了。夫君这两日操心后宅,想必积压了许多公务,先去忙吧。”
“你呢?”
谢珽的指腹摩挲过她柔软脸颊,觉得自打曾媚筠诊出她被投毒的事情后,她这张脸都似瘦了一圈。
阿嫣勾出笑意,“我得在这儿陪着。”
“祖母既已醒转,想必不会再有岔子。这里有母亲照应,你先回去歇会儿。”谢珽躬身,鼻息落在她脸上,“瞧这眼睛,都快熬出青眼圈儿了。再熬上半晚,怕是就救不回来了。”
“有、有吗?”阿嫣有点慌。
谢珽压住唇角,“确实。不信你问玉露。”
旁边玉露嘴巴张了张,却没敢逆谢珽的意思,只睁眼说瞎话道:“颜色是深了些。”
这般说辞,难免令阿嫣沮丧。
毕竟她才十六岁,从前兴致高昂时跟徐元娥彻夜游灯不眠不休,哪怕身子劳累,也没熬出过乌眼圈儿。如?今这样虚弱,着实得好生补补了。
不过沮丧是一回事,该做的事情却不能落。
老太妃病倒了躺在榻上,她身为孙媳,又是谢珽的王妃,原该替婆母撑着场面,代婆母尽孝侍奉。这会儿武氏都没喊累,她若躲回去偷懒补眠,哪怕婆母肯体谅,旁人又会怎么想?
既然打消了和离之念,这些事就得周全。
她摇了摇头,“祖母还病着,这点事儿不打紧,熬过今晚再说吧。夫君自管去忙,不必管我。”
强撑的小模样着实招人心疼,谢珽才不在乎那些虚礼,见她心存顾虑,索性抬步入厅,向武氏道:“案子虽已审结,仍有许多文书杂事要处理,不宜耽搁。此事与阿嫣牵涉颇深,我先带她去书房处理。祖母这边,有劳母亲费心。”
这话冠冕堂皇,自然是说给?别人听的。
武氏哪能猜不出谢珽的打算?
若在寻常,老太妃病成了这样,孙辈确乎该在榻前尽孝侍奉,不宜太娇气。
这回的情势却迥然不同。
若要细论,郑家那些歹毒野心和胆大妄为的手段,多是老太妃养出来的,甚至今日被气病也是咎由自取。阿嫣原就为这事担惊受怕,熬得没了精神,没怨怪长辈昏聩招致内祸已是很懂事了,实在无需苛求。
遂默契地道:“我刚也想说。照月堂有我就够了,这么多人照料着,不必担心。倒是郑家的案子牵扯不少?,文书卷宗务必细致。你刚从京城回来,积压了许多事,未必能腾出空暇。这回查案,多赖阿嫣细致聪慧,也最?知详细,她帮你料理此事能更妥当些。”
说着,朝阿嫣笑了笑,“快去吧。里里外外,卷宗多着呢。”
母子俩一唱一和,说得煞有介事。
就连阿嫣都有点信了,应了婆母之命,随谢珽离开。
旁人不疑有他,倒是留意到了郑家。
——先前老太妃晕厥,众人都忙着关怀病情,轻重缓急有别,谁都没敢揪着晕厥的缘由刨根问底。这会儿暂且得闲,老太妃又喝了药不让打搅,最?初的兵荒马乱过去后自然想问问底细。
高氏最先开口,笑问郑家怎么了。
武氏自然不会隐瞒,将郑吟秋祖孙俩的恶行道明。既是澄清事实,免得生出谣言,也算敲山震虎,让人瞧清春波苑如?今的分量。
众人听了俱自惊愕不已。
……外书房里,阿嫣反倒得了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