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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原来我才是小丑(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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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问静目瞪口呆,人都颤抖了,一直知道穷山恶水多刁民,没想到朴实的农民竟然欺负地主老财了。震惊之下,一道远古的记忆忽然从心灵深处冒了出来。

【“你们啊,别以为地主都是周扒皮,佃农都是杨白劳。”政治经济学的教授笑着道。

“……《明清徽州土地关系研究》一书中收集到的安徽地区的地主租簿中,‘赖租、不交、赖迄’之类的批语层出不穷。在一家胡姓地主家的租簿上,写有很多类似这样的批语:‘欠二升’、‘赖三斤’、‘此佃不好,年年要少’、‘只纳这些,屡讨不交’、‘此佃狠’……”

“……有的定额9.5秤只交6.5秤,后面批一‘恶’字……”

“……黟县孙居易的租佃帐簿中随处可见‘言定补来’、‘言明年补’之类的批注,但后来大多数都没有补交,甚至还产生不少新欠。譬如某佃户租额是七勺,同治七年的账下,注明‘实收四勺零六斤,仍言定补足’,后来并未补交;到了同治八年,又欠下新帐,‘言补足’,结果还是没补交;到同治九年,反又欠下新帐三勺,‘仍欠,言定明年补足’……”

“……祁门廖姓地主家的几个老佃户,同样常年欠租不还。佃农汪福在廖家租种田地达30年以上,在他的相应租帐上面,批了一句‘奸刁之极’,另有补充:‘其田甚好,千万勿被佃人蒙惑让谷’。这位30余年的资深老佃户,勉强交足租额的次数,不过四五次而已……”

“……也就是说,无论荒年丰年,租子都不能全部交足,几乎是明清时期佃户们的共识……”】

胡问静在心中回想着,当时她听课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来着?忘记了,只记得满堂哄笑,没有一个同学把教授说的当真。佃农是最淳朴的,古代人更加的淳朴,周扒皮半夜鸡叫,黄世仁逼死杨白劳,抢了喜儿,什么时候听说过佃农逼死地主老爷的?这个教授一定是随口瞎说的。

王梓晴看了呆呆出神的胡问静一眼,很清楚胡问静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故意对那几个佃农道:“胡说八道,今年怎么会是灾年,我们前些时日来过,今年明明是个丰收年!”

佃农们憨厚的笑着,一点点都没有羞愧惊讶之类的表情,道:“今年就是大灾年,你们小姑娘不懂。”挥挥手,继续懒洋洋的看着小孩子在地里捡麦穗,一副懒得理睬胡问静和王梓晴的模样。

小问竹小心的躲在胡问静的身后,这些叔叔伯伯明明在笑着,可是给人的感觉和上次完全不同,好可怕。

胡问静笑了,抓住了小问竹的手。她单纯的认为吴地主定的佃租太高,完全没深入的想为什么吴地主和谯县的其余地主会收取这么高的完全不合理的佃租,她竟然幼稚的以为佃农都是可怜人,是被佃租压迫之下的无奈抗租,想着减租减息,与佃农共同奔向美好未来。

“嘿嘿,做生意要看百年利润。”胡问静想到她教育王梓晴的言语,只觉脸都肿了。

“我上课太不认真了!”胡问静后悔极了,要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好好听政治经济学,绝不打瞌睡玩手机画图画。

【……“清朝人王炳燮就说,苏州地区实际收取的租米,多的也不过达到5、6成,少的才收到3、4成。苏湖足,天下熟。苏州地区田地好,灾害少,地租折扣率仍旧如此,其他地区也就可想而知……”】

【“……民国时张扩强曾对地租缴纳问题作过实地调查访问,结论是:“在一些地方,无论丰、歉,租子是决不会收足的,问题只是少收多少罢了。】

“惯性思维害死人啊。”胡问静仰头看天,后悔的头发都要掉了。从幼稚园就开始接受教育,农民伯伯是最伟大的人,忘记了农民只是一个职业,人有好人坏人,农民同样也有好人坏人,忘记了穷山恶水多刁民,忘记了1949年之后中国人的道德思想才有大幅度提升,忘记了社会前进,道德会跟着前进,忘记了华夏古代从来不存在道德,忘记了华夏古代的农民是士农工商的第二层的阶级,并不是受压迫者,忘记了华夏古代民以食为天,江山社稷首重农桑,忘记了人心的善良是1949年后用子弹和鲜血浇灌出来的。

“原来小丑是自己。”胡问静痛心疾首,鄙视了吴地主半天,没想到自己才是最蠢的,呜呼,面子里子全没了。

“伟大的新中国。”胡问静前所未有的崇拜着建国的英烈和伟人们。

田野间,佃农们还在吵嚷着。

“这是我的田地,你种我的田地交租天经地义!而且我还给你们降低了佃租,对你们仁至义尽了。若是你们不交租,就退田。”胡问静平静的问道。

一群佃农见胡问静不依不饶,怒了,纷纷站了起来,围住了胡问静:“这是我们种的粮食,是我们一滴汗一滴泪种的粮食,凭什么要交给你?”

胡问静眼睛都没眨一下,就知道是这个答案。

【“……广西博白的魏朝维,租佃田主田土,约定每年租谷十八石,却连年拖欠,总不清还,总共欠下十六石,田主让他退田,他租也不还,田也不退。”】

“我是不是该说‘孔子曰,苛政猛于虎也,吾尝疑乎是,今以蒋氏观之,犹信’?不对,应该改成‘刁民猛于虎,吾尝疑乎是,今以胡某观之,犹信’。哈哈哈哈。”胡问静得意了,左顾右盼,今日名留青史也。

一群佃农不理胡问静发癫,继续痛骂。

“你浇过水吗?你除过草吗?你挖过地吗?你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这粮食是你的?粮食是我们每天早晨鸡没叫就起床,在烈日之下辛苦了一年才种出来的,你凭什么拿走?天下没有这个道理!”有佃农握紧了锄头。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你懂不懂?”有佃农鄙夷的看着胡问静,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这些地主老爷仗着有几个臭钱,以为田地是她的就能够抢夺种地的人的财产,简直无耻到了极点。【注1】

胡问静震惊了:“哎呀,你竟然会背诗!”历史果然没错,哪一次农民闹事的背后没有博爱和善良的文人插手。

“交租?这块地我家种了二十年了,从来不曾交过租!”有佃农眼睛都红了,破口大骂。

胡问静弹手指,又一次验证了历史:“今天是见证历史的一天啊。”

【“……满清旗人的土地被抗租的情况更加严重,清代内务府资料中有记载,顺天府良乡高龙登租地一顷20亩,陆续欠租达240千文;三河刘玉兄弟,租种土地53亩,干脆不交租;……滦州的佃户徐振升,自乾隆三十五年开始,到乾隆五十年,居然从不交租……”】

王梓晴看胡问静一直发癫,她没想继续呆在这里喝西北风,直接问出了核心问题:“你们不交租,就不怕我们告到衙门,抓了你们打板子?”胡问静用力的点头:“告到衙门打板子!”

那些佃农转头看着王梓晴和胡问静,憨厚的脸上一点点都没有惊慌,道:“你们去告啊,去告啊,看县令老爷帮谁!”

胡问静大笑:“今日才知道胡某的记性真是好到了极点!教授有我这个学生一定自豪死了。”

【……满城某姓旗地每亩租钱520文,佃户以年岁歉收屡不交租,反依恃强横,霸地不退,视为己业。房山、安肃旗地佃户阎为平等依仗秀才,鸣钟擂鼓,聚集百有余人,将其地尽行霸占,两年租银,亦屡索不给。田主欲撤地自种,佃户率众要伤人命。屡次具呈,知县“偏护刁民”,不肯押令退地。】

王梓晴转头看胡问静,现在知道这佃租是绝对收不回来了吧?

胡问静瞅瞅王梓晴,使劲的打眼色。王梓晴莫名其妙,眼角抽筋?

“风紧,扯呼!”胡问静惨叫。

王梓晴更加莫名其妙了,风紧?扯呼?为什么没听懂?一瞅胡问静,咦,人呢?

“贱人!女表子!”有佃农大声的骂着,各种乡间骂人的话响彻田野。

不少妇女仿佛从地里冒出来,大声的骂着,抓起地上的石头对着胡问静等人乱扔。田里捡麦穗的孩子也跑了过来,抓着泥巴对着胡问静等人乱砸。

王梓晴脸色大变,瞬间秒懂何为战略转移。

“等等我!”王梓晴拼命的跑。

胡问静在马车上叫着:“快,快!”小问竹抱着小奶狗,用力招手:“加油,加油!”

王梓晴拼命的跑,终于在漫天的泥巴中跳上了马车。马车落荒而走,背后是佃农们的大声漫骂和雨点般的泥块,以及胜利的欢呼声。

王梓晴气死了,早知道这些佃农都是无赖,没想到这些佃农这么嚣张,然后又担心了,胡问静会不会再一次发飙打人杀人?这可使不得。

“我为什么要发飙打人杀人?”胡问静大惊失色。

“朗朗乾坤,光天化日,就在这谯县近郊竟然有一群佃户抗租不交,而且打砸地主老爷,地主老爷还只能老实的贱价卖地,这中间的坑深不可测,我脑子有病才发飙呢,我要发飙也要等搞清楚其中的内情,确定自己已经爬出了坑才行。”胡问静打量王梓晴,没想到王梓晴这么笨,不看清楚形势的吗?她转身捏小问竹的脸:“问竹要记住哦,害人可以,不可以害自己哦。”小问竹抱着小奶狗打滚,一句都没听见去。

王梓晴恶狠狠的盯着胡问静,真是受够了她了。“你就这么走了?”

胡问静懂了,就这么走了就是丧家犬,必须说几句场面话,这叫做规矩。

她掀开马车的布帘,缓缓的回头看着远处已经像个小蚂蚁的佃农们,面无表情,冰冷的声音仿佛发自灵魂深处:“Iwillbeback!”

王梓晴使劲的瞅胡问静,这到底是哪个地方的俚语,完全听不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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