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第一百一十章(2 / 2)
“黑无常”回?:“大人,她说您‘冤枉’了她,她不服啊。”
杨思焕佯怒,抬手命“牛头马面”把人重新带回?来。
牛富贵果然爬杆子就上,反复叩首:“小人实在是冤啊。小人从没有害过任何人,怎么会背上人命呢?”
杨思焕放下手里的卷宗:“这生簿里明明白白说你们母女二人合谋害死人,还能有假?”
牛富贵原本心中忐忑,听到这话竟有?了一番底气,她抬眼道:“小人没有?害李员外。”
杨思焕却是冷笑一声:“我有?说过你害死的是李员外吗?”
牛富贵顿时哑口无言。堂内一片死寂,直到衙门外不远处突起的狗吠声打破沉寂,一只狗叫,其余狗来和,一时间此起彼伏的狗吠声不绝于耳。
牛坚强先反应过来,她想起老人说过,狗克鬼怪,地府里是不会有?狗。
念及此,她猛然抬头,跳起来一把抓住“牛头马面”中的牛头,露出闷在头套里满头大汗的衙役来:“你们是什么人?”
牛富贵也发觉自己被骗了,激动地爬站起来,嘴里骂骂咧咧:“狗养得东西,糊弄起你奶奶来了!”骂完又?要用脚踹人,却一下子被衙役压跪在地。
戏才开唱,便这样草草收尾。
春春扔掉“哭丧棒”,忧心忡忡地看着杨思焕:“大人......”
杨思焕却笑了笑,叫人把烛台上的蜡烛都点亮,大堂里立刻就变得亮堂许多。
至此,牛家母女终才?看清,原来这是衙门的公堂,想来假冒“阎罗”的定是新来任的知县。
二人虽还是懵懂的状态,亦不敢再多说一句,瞬间老实起来,只低声哼道:“知县就了不起吗?就能平白无故把我们平头百姓抓来愚弄吗?我要到府台那里告你去。”
却见年轻的知县从公案后缓步踱出,居高临下地开口:“好啊。”
牛富贵窃窃抬头,与杨思焕四目相对,对方的眼神从容淡定,从中牛富贵分明看到冷傲与嘲讽。
杨思焕背手继续道:“不过在此之前,你们母女二人合谋杀死李员外,嫁祸于王成之事,必先做个了结。”
牛富贵回过神,挣扎着要爬起来,却被衙役摁在地上动弹不得,嘴里嘟囔着:“大人凭什么这么说?可有证据吗?”
话音刚落,牛富贵视野里出现一个金鱼纹钱袋。
“这个眼熟吗?”杨思焕半蹲下来,问牛富贵:“据我所知,这是林家的东西,却为何出现在楚馆里?他们说,是从你们手里得的。”
牛富贵大吃一惊——当时林九把钱袋给她,她回家就把钱取出,叫女儿把钱袋烧掉,想到这里,她扭头瞪着一旁的女儿牛坚强,眼神像要吃了她。
牛坚强知道自己闯祸了,她知道这袋子是杭丝做的,起码值一两银子,烧掉太浪费,想着拿去哄小男人也好,却怎么也没料到,这会儿竟辗转到新任知县手上,成了她们的罪证。
“想不起来了吗?那就由本官帮你们回忆回?忆。”杨思焕直起身子,慢慢又踱回?公案后坐下。
“你们惦记李员外家财已久。”
“大年初六的那夜,已过子时,李员外像往常一样从酒楼喝得烂醉回?家。”
牛富贵摇头打断:“不是的!”
话一出口却被衙役打了一杖,“大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牛富贵吃疼之下,就此住了口。
“那时天寒地冻,夜里无人,你们二人趁机抢她的钱袋,却没想到她喝了那么多酒还能认出你来——她在街头见过你们卖肉,脱口而出喊出你们的外号‘杀猪牛’,并扬言要告你们。”
“你们怕被抓,情急之下就敲死了她。但是你们并不怕,因为早已算好,卯时之前,就会有?个替罪羊会路过案发现场。”
杨思焕长长的睫毛低垂下去,顿了顿又继续道:“那个替罪羊便是倒夜香的傻女王成。而王家有块地曾是牛家的,但后来被你祖上送给王家,你想把地拿回来。”
“如果王成入狱,那地便顺理成章归原主。”
“所以,你们二人将杀人的凶器——那根木棍悄悄藏在王家,又?设计叫王家与邻居吵架,导致王家带血的棍子被人发现。”
“之后又花钱让小乞丐作证,说亲眼看到倒夜香的敲死李员外。人证物证俱有,王成便成了你们母女的替罪羊。”
杨思焕定定地看着牛富贵:“牛富贵,本官所说对不对?”
方才那一杖打得不轻,牛富贵半天才抬起头来,咬牙说:“草民没有杀人。”
春春忍不住开口:“那钱袋怎么解释?还有?你们家哪来的那么多钱?”
牛坚强埋头哭唤:“娘......”
牛富贵偏过头去,长叹一声。却见不争气的女儿膝行?过去,磕头求道:“青天大人,草民真的没有杀人。初七天不亮,草民就推了板车准备卖肉,却差点被绊倒,隐隐约约才?看到是李员外死在路上。然后才鬼迷心窍,想着......想着嫁祸于王成。我娘她腿病犯了,并不知情,从头到尾都是草民一人之过。”
牛富贵忙道:“不对,大人不要听这丫头的胡言,那天是草民一人发现尸体的,之后......”
见没有退路,她们二人就开始争相揽罪,希望保全对方的同时,不把背后的金主供出来,将?来还能再敲一笔横财?
想到这里,杨思焕有?些恼怒。
“够了!”
杨思焕摇头,拍桌而起,慢慢说道:“还真是讲信用,本官倒是好奇,到底林家给了你们多少封口费?”
杨思焕才?不信她们的鬼话,从始至终,她都坚信,人就是林家人杀的。
因为林家母女手里的这些银子,分明是封口费,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所以凶手绝不会是劫财的。
而李员外在县中,并未树敌,哪个有?钱人会不惜代价杀了她?答案很明显了。就是她自己家人。
杨思焕说出“林家”时,牛家母女愣在当场,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
牛富贵夫郎半夜睡醒,发现妻主和女儿不见了。天蒙蒙亮,有?官府的人来搜房。
左邻右舍围观,从衙役口中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事情的原委,纷纷不由唏嘘感慨。
很快林家也得到消息。林九穿着中单就到她父亲林老爷的病床前跪下。
“父亲,女儿不能在您跟前尽孝了,是我亲手杀了她,是我。”林九埋头,声音越来越低,“对不起,父亲......”
林老爷才四十左右,却因长期的郁郁寡欢,早早花了头发。
他慢慢爬坐了起来,横披了外衫,临窗倚着墙坐下,摸着女儿的头,良久才?轻轻说道:“孩子啊,你知道牛富贵为何要帮咱们处理尸体吗?”
林九不说话,把脸沉沉地埋在父亲的腿上。
“她是在赎罪。”
林老爷抬眼久久地望着庭院里满地的残花,终是一叹:“十八年前,我已经嫁作人夫,却对给我看病的小医徒动了心,骗过我的妻主,为那医徒生下一个孩子。”
林九周身发颤,红着双目欲言又?止。
后来有个孩子贪玩落水,小医徒救了孩子,自己却被淹死。那孩子原名牛志高,是牛家独苗,那以后就听算命先生的话,改成牛坚强。
起初林老爷觉得对不起妻主,直到有一天,他收到一封从外乡寄给妻主的信。
他被信封上飘逸的字体吸引住,以男人的直觉,他觉察到这信的特别之处,犹豫再三还是打开来,看到信上写道:
“李姐姐,石头已有六岁,这里住不下去。你一贯盼女孩儿,如今李家后继有?人。你是秀才?,若能将她带在身边,有?个教养,好过与侍捱日子,遭人闲话。”
林老爷看过之后,默默将?信原封装好,等妻主回?来,双方竟是平静地坐下谈开。
林老爷向李员外讨和离书,李员外却不肯。
“和离?你妄想!”
因为这是男人先提出来的,哪怕是和离书,她也觉得自己读书人的尊严、做女人的尊严都被践踏了。
林老爷却认为以妻主的个性,大概是要同他谈条件,便说:“二百两银子,予你三口人过生活应当够了的,不够的话,可以商量。”
毕竟是他对不起人家在先。
原本是好心,但彼时在李员外看来却是嘲弄。
她喝了点酒,一气之下就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好啊。”她站起来,“我要五千两,我给你们林家当牛做马,还留了种,五千两总不过分吧?”
林老爷被这粗鄙之言气到了,“你说得这是什么话?”
血气翻涌,拍着桌子准备站起来,却因太激动,嘴角流出血来。
李员外亦没有?去扶他,借着酒劲,竟指着他冷冷地继续说下去:“你少来这一套!装!太会装了!天天吐血,十几年了,还把对牌掌着不放......何时把我当作你林家的人过?”
这一幕被林九看到,她狠狠把李员外推开,俯身扶起林老爷来:“爹,你没事吧?”转头又?喊着:“来人!”
但林老爷为了避人耳目,早已把下人支回去过年,宅子里就几个下人,她们还都和家人吃饭去了。
林九无助至极,却看自己的喝得烂醉的母亲正拿着一个玉佛在看,边看边说:“你不是要和离吗?我要一半的家产,你既然都看过信了,也不瞒你说,石头是我亲女儿,她前头还有?两个哥哥,也是我儿子,你把我赶出去,我们一家人住哪?”
林老爷了解自己妻主的性子,她这是喝醉了说气话,饶是如此,他还是气得不轻:“你......”
又?连咳几下。
林九被惹怒了,站起来把李员外往外推:“你走,给我走!”
一下子推重了,把对方推了个踉跄,慌乱之中李员外用手里的玉佛砸了一下林九,把她额角砸出血来。
林九冷静下来之后,知道母亲不是故意砸她的,因为在她的印象中,她母亲从没有打过她,是个很疼爱小孩的人。在她小的时候,也会像别的母亲一样把她放在肩上扛着玩。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她听到玉佛掉在地上的碎裂声,听到父亲的哭嚎,然后母亲倒在地上,永远地沉睡下去。
“爹......”
林九趴伏在林老爷的怀里,肩头一耸一耸的。
“大人。”
杨思焕抬手制止身后的衙役,低声道:“再等一等吧。”
林九终究还是被带走了。林老爷倚靠着门框,看着女儿的背影慢慢消失在眼前,到最后,院子里空余败了满地的石榴花。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法盲,记得上大学时,老师说过“过激杀人”罪不致死。那就罪不致死吧。
摊手0_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