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落红(1 / 2)
江岸胡吹海塞了一通,说完合上嘴,低头随意一瞥,眼角余光扫到明照身上:
对方正凝视着他的侧脸,唇角微微上扬,噙了一抹白月光般温柔的浅笑,见到他将眼光投过来,也不闪避,安然与他对视。
两道视线在空中交汇的那一刻,恍若触电般,江岸心跳乱了一拍,率先败下阵,飞快将目光收回来,耳背泛起密密绯红,不自觉张开嘴,努力寻找些无关风月的话题。
“我……啊!我的缝衣针不见了!”他终于逮着个机会主动低下头,做其他事情。
那根插在白线团上的短针,不翼而飞,甚是古怪。江岸原本帮明照缝缝补补衣服,应付过去的计划泡汤。
孔雀这傲慢冷漠的性子,真让他穿得破破烂烂,给自己跑堂,着实有些过意不去。
特别,他还忽悠了人家。
江岸暗中数了数怀中碎银子,然后肉痛地捂住一半脸,“行吧,我带你去买成衣。”
这就是家里没个女眷的坏处了。穿衣服只能买成衣,不能买了布匹回家自己裁剪缝制。
这时间百姓多穿麻布衣裳,一匹麻布,少的三五百文,多则八百一千,即一贯钱。每一贯钱,按官价,能换一两官银,一两多碎银子,在锦南府治下的萧河县,能买小半亩地。
等他这个客栈整饬好了,去掉开支,那进账,光想想,做梦都能笑醒。当然,最关键的还是来客背后的功德金光,这才是他往后安身立命、飞升日凤凰的命根子。
昨日逛街时他便瞧见了一成衣铺子,今个要出门,即把明照给拐那儿去了,登门时先与店掌柜寒暄下:
“掌柜的,这几日生意可好?”
“还行,还行,客官是要收件什么料子的成衣?”
“便宜的。”
店掌柜脸上堆的笑挤下去了点,没方才热络了,不过还是拿了货出来,“您瞧瞧这身柳庄产的布袍子,不过一贯钱,是城里人最爱穿用的款式。”
“行,够大众,再来条白色儿的汗巾,我家跑堂要用。”
“合着您是给伙计买衣裳啊!”店掌柜这才注意到一直跟在江岸身后的明照,笑道:“您这掌柜当的,比王员外都心肠好!”
城西那户姓王的人家,每逢腊八都施粥给穷人,传为美谈。
店掌柜回身拿出另一件麻布裁的蓝灰色衣裳,“既然是给伙计买的,您看看这身,穿着也不委屈了,只要五百文。”
“那感情好。”江岸眼前一亮,赶紧推明照去后面试穿,自己溜到街上,挑挑捡捡,给他带回了一双耐穿的小牛犊皮子鞋。毕竟跑堂嘛,别的不费,就鞋子费。
明照在里头换衣服,他坐铺子外头等着。
不多时,那店掌柜反而先出来了,将他神秘兮兮拉到一边,“客官,您家伙计这一身,可能卖给本店?”
江岸一愣,便见他拿着明照换下来的两件破损衣裳,一脸陶醉地抓手里欣赏着,兴奋不已道:
“您家伙计一定认识哪位贵人呀。这青砂罗,官价六十六贯一匹,宰相穿得,不过如此,也不知是哪位大人打下来的旧衣裳,让小人有幸第一次瞧见。”
“六十六贯???”
他兜里所有碎银子加一块,不过剩五六贯钱。这丫的一件破衣裳,竟然能值几十贯?
怪不得孔雀原先瞧不上他。
这赤/裸/裸的贫富阶级差距啊!
江岸心情虽复杂,跟店掌柜商量价钱倒不含糊,一番唇枪舌战,总算达成共识,“那便十贯大钱,成交。”
既然孔雀卖身给他了,那孔雀的就是他的,他的还是他的。
江岸心安理得地收下店掌柜递过来的银子,去找明照说这事。
他一手推开门,猝不防地,瞥见了一明晃晃的男人的背,凝实光白,肌纹细致,劲瘦笔直若峰峦老柏。
然只是虚晃一下,眨眼间,背的主人已套上自己的蓝灰袍子,转过身,眼带愧意,“抱歉。”
鼻内突然又一热,江岸赶紧捂住,“没、没事。你怎么又穿上了?”
他暗自松开手,看了一眼手掌,掌心已经被泛滥流出的鼻血染红。
明照轻声道:“之前对你死缠烂打,纵我不记得了,也有错。现在,更不该让你等急了,匆忙进屋污了眼,往后,我必多多注意。”
眼睛没有污,污的是鼻子……这人好不容易说话说囫囵了,却是开口就要和他拉开距离。
江岸看着自己鼻血横流的掌心,在心里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都是自找的。
“血腥味?”明照嗅觉极其灵敏,甫一闻见,便察觉那是什么气味,将视线移到江岸身上。
江岸捂着嘴,上下牙齿跟舌头一边打架,一边说话:“不、不小心自己把自己舌头咬破了……”
“让我看看。”明照利落地挽起袖子,凑近,作势要拉开江岸捂脸的那只手。
江岸立刻心跳如兔奔,呼吸都快被他给吓停了,头一遭如此近距离见到这人韵致风流的丹凤眼,没留神,自个儿已经呆头呆脑注视了许久。
等反应过来,两颊醉酒似的酡红,已经藏都藏不住了。江岸“等等!”一声,打破两人之间,莫名的静谧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