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六十五章(1 / 2)
苏若华随着李忠迤逦前行,三个丫头自又跟在她身后。
玉泉宫果然与皇城不同,路上尽是参天大树,地下青砖铺路,每隔三步便以彩石镶嵌出各种或吉祥如意或寓意天道恒昌的图案来。道边两旁矗立着青石雕成的宫灯,宫灯内里镂空,只待夜间点上蜡烛,便能映照的一地明亮。
此处虽不及皇城那般雄伟壮观,却清静森幽,别有一派祥和风光。
苏若华跟着李忠走了一路,周遭竟而静谧的不闻人声,唯有几人的脚步声响。
她禁不住说了一句:“这地方倒是好幽静,想必夏季避暑,也是个好去处。”
李忠忙附和道:“姑娘说的是,此地极好,只是比着畅春园还是少了些湖泊景致。”
苏若华淡淡一笑:“畅春园可是历经三朝陆续修建而成的园林,耗费人力财力无数,自非这玉泉宫可比了。”
李忠笑得眯了眼,奉承道:“待到夏季避暑时候,皇上必定也会带着姑娘去畅春园的。”
苏若华听着,笑而不答。
这般七拐八绕,不知走了多少抄手游廊,穿了多少园子,眼前豁然一片开朗,几人来到一处广阔场地。
这一片地亦用青砖铺就,砖缝皆被细细抹平,前方不远处矗立一座雄浑宫殿,倒是仿着前朝规制所建,青瓦灰墙,屋脊有九龙蹲伏,檐下铁马叮当。大殿正上方悬一块匾额,以烫金字体书着“乾元殿”三个大字。
饶是苏若华久居深宫,看惯了宫室,亦忍不住暗暗道了一声:“好气魄!”
李忠引着苏若华拾级而上,到了殿外,他便先一步进去报信。
不多时,陆旻便自里面出来,满面春风道:“朕正说你什么时候才到呢,好慢的腿脚!早先就说让你随朕一起过来,你偏不听,拖延到这个时候。”说着,又向露珠等人吩咐道:“你们几个,把你们主子随身用品,都送到内殿去归置了。”
苏若华见皇帝已换了一件水青色暗绣松柏纹路家常长衫,头上亦未戴冠,只以金带绑缚,腰上坠着如意云纹玉佩五色丝绦,倒不似一个帝王,越发像个富家公子了。
她忙道:“皇上将我的东西放入内殿,可是要我也住在那里么?”
陆旻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道:“那是自然。”
苏若华说道:“皇上,如此于礼不合。”
莫说她一个宫女,即便是皇后,亦当另居别宫,怎能与皇帝同住一室?虽说在皇宫之中,陆旻差不离天天睡在体顺堂,但好歹还有个寝殿。如今到了这里,竟要她直接搬入皇帝寝宫,只怕又要惹起风波了。
陆旻却皱眉道:“别同朕说这些,听了烦。不论是宫里还是这儿,朕就是规矩!”说着,略停了停,方又嘟哝道:“朕想同谁住,难道自己还做不得主么?”
许是被苏若华从小照料到大的缘故,在她面前,他总有几分孩子气的任性举动。
场面一时有几分尴尬,李忠瞧瞧皇帝,又瞧瞧苏若华,心想着:得,两边都是得罪不起的主儿。我就闭嘴靠边站吧。免得一时说错了话,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片刻,苏若华温然一笑,向露珠说道:“皇上吩咐了,还不快去办差?”
露珠等人这方应了一声,急忙进殿。
陆旻这方转阴为晴,拉着苏若华,兴致勃勃道:“你是头次来玉泉宫,朕带你四处逛逛!”便扯着她往外走。
苏若华看他如此高兴,便也含笑随着他去。
陆旻与她挽着手,将乾元殿左近的几处园子都逛了一遍,每到一处,就献宝也似的向苏若华讲解景致典故并修造经过,甚而里面发生过什么故事。便如一个得了什么宝贝的孩童,急不可待的要与自己喜欢的人分享。
苏若华看着他那张俊美的面庞上,满是意兴盎然,不由也随之欢快起来。
眼前景致固然极佳,但眼看陆旻如此开怀,她才真正觉得高兴。
看了几处亭台轩馆,便已是传膳时分,陆旻正同苏若华在一处名为听雨楼的楼阁之中歇脚。
李忠来问在何处用膳。
陆旻看着苏若华笑道:“虽则还是想吃你亲手做的菜,但今日朕就勉强忍耐一二吧。你想在哪里用膳?”
苏若华正坐在二楼西窗之下,看着楼下景致,听陆旻发问,恐他又突发奇想,劳师动众,便说道:“我觉着这儿就很好,登高望远,附近景致尽收眼底,就在这里用膳,皇上说好不好?”
她开口,陆旻自然无有不应,当即吩咐宫人在听雨楼摆膳。
底下的人早已预备着了,待上面口谕下来,即刻就将御膳送来,眨眼功夫就布置好了。
苏若华陪膳,从来是随着皇帝一起吃的,今日自也不会例外,两人对桌而坐。御前的宫人,于此景也都习以为常,无人意外。
两人饮着竹叶青,看着楼外远处天光云影,楼下绿荫如盖,随意谈些家常闲话,倒也觉着光阴温柔。
便当此刻,楼下忽传来一道嘹亮清歌。
这歌声甜脆清亮,平地拔起,有如一针引线,似直入云霄。
饶是苏若华听多了宫中各样珠玉歌喉,听见这一嗓子,也觉惊艳。
陆旻却皱眉道:“李忠,去看看,哪个不懂规矩的宫人,在这儿胡歌野调,打扰朕的谈兴!”
李忠答应了一声,连忙下楼。
苏若华看着他,微微叹息了一声,心中道:这又不知是哪个宫嫔甚而是宫女,想要讨一夕君宠,苦练了多久,却要全部付诸流水了。
片刻,李忠回来,报道:“启禀皇上,是李选侍在一旁的流月园中唱曲。她说不知皇上在此,看四周景致甚佳,兴之所至,忘形歌唱,打搅了皇上。她想亲自过来,向皇上当面谢罪。”
陆旻神情清冷,问道:“李选侍?不过一个选侍,如何会跟来玉泉宫?”
李忠回道:“这,她说是淑妃娘娘带她来的。淑妃娘娘喜她歌喉,所以将她带来。”
陆旻笑了一声,言道:“淑妃近来倒是好上歌舞了,前有童才人,如今又冒出来个李选侍。既是淑妃喜爱她歌喉,你去传朕的口谕,也不必她到朕跟前谢什么罪,让她去给淑妃唱十支曲子,好答谢淑妃的举荐之恩。你去盯着,这陈氏不唱完,不许她吃饭走动。”
李忠哑然,又连忙道了一声是。
下楼时,李忠连连摇头,心中直道:当今这位皇上,可谓是前所未有。周朝前面几任皇帝,即便不喜声色,也从未听闻,有把前来献唱的嫔妃治罪的。
他下得楼来,却见那位李选侍正立在前面不远处,清秀可人的脸上虽是淡然,却有着一丝压抑着的企盼。
李忠叹息一声,走上前去。
还不待李忠开口,那李选侍便忙着问道:“李公公,皇上可愿见我么?”
李忠说道:“李选侍,皇上生气了,说你胡歌野调,打搅了他的清静。皇上口谕,淑妃娘娘既喜欢您的歌声,便要奴才随着您,去向淑妃娘娘献曲十支,不唱完,可是不行啊。”
李选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从来自负歌声动人,但凡听过的无有不夸赞的,故而今日她才铤而走险,前来一试。虽则前面有童才人的先例,然而这但凡有几分姿色才艺在身的女子,便向来以为自己与旁人是不同的。皇帝待自己,必定另眼相看。再则,寿宴当日,她因位份太低,并未被获准出席,自忖着童才人必有什么冲撞失礼之处,方才获罪,外人以讹传讹,便说皇上不喜歌舞。
她才不信呢,皇帝不就是男人吗?
男人,她可知道的多了,书本上的,家族里的,哪个不好声色?她向淑妃毛遂自荐时,淑妃亦也警告过她,可她偏不信邪,偏要一试,结果就是这般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