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1 / 2)
林桂姐儿,今年已经十二岁了,长得瘦小,看起来不过十岁。
她衣服上补丁摞着补丁,还短了一截,露出小腿来,模样十分寒酸。
虽已经打了春,船里还是冷,一船的孩子抱团取暖,却不许她靠太近,族长见了也并不多管。
这是从姑苏往扬州去的船。
桂姐儿肚子又空,人又饿,身上没有带干粮,水面的湿气上来,她只能整个人瑟缩在船舱里,跟个鹌鹑似的抖。
更显得她小了。
其实,按照她这个年纪,同族里的正经人差不多是要将女儿拘在家里备嫁妆了,但她爹妈打发她来扬州,硬要她说自己八岁。
桂姐儿无法,家里没有她的饭了,刚出了正月,就穿着一身不合体的单衣跟族长出门了。
桂姐儿是惶恐的。
她听族长说要来当官的亲戚家里,这亲戚是个怎样了不起的读书人,就生怕自己被人嫌弃。
毕竟,爹妈都嫌弃她是赔钱货,生得不好,上不得台面。
等到了地方,弃船登岸,有人来接,桂姐儿不敢抬头,将手背到身后,搓她那生了枣子大冻疮的手。
跟桂姐同行的还有同族的七个男孩,四个女孩,都比她要年小,家境也比她要好,穿得齐整得多,举止也展样大方。
桂姐藏在人群最后头,一路都不敢抬头,晕乎乎地跟着人走,直到了一处极规整清净的所在,有几个干净妇人将他们一群人分了男女带到屋里,给他们端水洗手净面,又给她们分发姜汤,桂姐才暖和一些。
心里也稍稍安稳了。
至少这位当官的叔祖家,没将她直接丢出去。
不料接着有个拿剃刀并剪子的妇人进来了,要给她们剪头发。
不光是桂姐儿,女孩们都吓了一跳。
若是将她们的螃蟹爪或一把抓都给剃掉,不就等于直接剃成光头?
此时民间养育小儿女,为了好得活,一直到快十岁孩子站住了才留头发,男孩女孩一样只留一两簇头发扎起来。这些女孩都不足十岁,头发本就不多,却已经知道爱美,便不肯剃,都往后躲。
只有桂姐儿,没什么抵抗地本钱,她是第一个被抓着剃头的,她逆来顺受地坐了,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出来了。
桂姐儿十二了,爹娘一直不许她留头,嫌要洗头废柴废水,如今再剪下去,到了十五岁,及笄的年纪怕是都插不上钗。
“你哭什么?”
桂姐儿听见一个挺好听的女孩在说话,泪眼朦胧地抬头看去。
只见一个不大的女娃,递过来一个丝帕。
她的手跟葱白一样嫩,脸蛋跟剥壳的鸡蛋一样滑,眼睛黑白分明专注地看着她。
桂姐儿自惭形秽,知道丝帕昂贵,不敢接帕子,更不敢碰女娃的手,只用衣裳袖口去擦眼睛。
“哎呀,那个脏,用帕子吧!你到底哭什么?”
听见人说她脏,桂姐儿不敢乱动了。
剪头的妇人停了剪子,用自己的帕子给桂姐擦脸,桂姐身子老老实实地坐着,嘴巴紧闭着,想把泪憋回去。
新来的男女孩子们被安排在了城里一座空着的独院里,此处还不是林家。黛玉先接他们来这里,过几天才能让众人住进府里。
这些人是新来的,将来都是她的“小朋友”“新同学”,黛玉十分上心,到处巡视,便见到这一幕。
“姜汤太辣了?”黛玉自己喝的姜汤不少,也不爱那个辣味儿,若她因为这个哭,她也能理解啦。不过喝还是要喝的,预防风寒总没有错,这是她接手照顾的第一批人,不能出岔子。
黛玉新立的规矩,不许干活的时候停下行礼,故而这屋子里没人招呼她,这些女孩们也不知道她是谁。
桂姐儿哽咽道:“不辣的,挺甜。”里面加了她过年也吃不到,只能给弟弟吃的糖。
黛玉又问:“谁欺负你了不成?”
桂姐儿摇头。可是泪仍然涌个不停。
桂姐儿哭往常多是挨骂,从没人问过桂姐为什么哭,家人看见反倒呵斥她丧门星,桂姐已经麻木了。第一次被关怀到的桂姐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心里满满的都是委屈。
有胆子大的女孩见桂姐儿三句也放不出一个屁来,转问那剪头的妇人:“可以不剪头吗?”
那妇人不答,只看黛玉。
众人才知道她方是话事的人,猜到她是林如海的独女,也都等她主意。
“原来是不想剪头。”
黛玉十分为难。
她也知道剪了头发不好看,可是之前看到神仙的《防疫守则》,《卫生管理制度》等,她忍不住就搬了来用。
好容易将府里头清洁过,新来的人是肯定要将容易藏虱子跳蚤的毛发剪干净,还要除虫打药的。林承祁林承祢来的时候跟家人住客院倒也罢了,后来搬到书屋的寝房也是这样一套做下来,药还是跟白大夫特特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