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逢枝(1 / 2)
河畔上,一个绑着双环髻的小女孩正蹲在河边,呼哧呼哧地搓着木盆子里的衣裳。
“小枝啊,又来洗衣裳了?”
名唤小枝的女孩儿点点头,表现得没多热络。
那妇人却并不尴尬,继续兀自说着,“小枝啊,你没想过去找你亲生父母吗?”
小枝不太记得以前的事?,只记得自己是走丢的,她被人收养,只记得自己叫沈枝枝。
说来也巧,收养她的这个女子,也姓沈。
沈夫人早年没了丈夫,便一直没有再嫁,她说她看小枝跟她有缘分,便拿她当亲生女儿一样养着。
小枝模样人长得乖巧,跟个梳着双环髻,跟个年画娃娃一样,十?里八乡的人,一时都有些羡慕沈夫人。
这位同她搭话的许婶子,是最眼红沈夫人的。
许婶子家有些小钱,但她家中有个傻儿子,她日日都为儿子的婚事?发愁,样子普通的姑娘,她看不上眼,觉得委屈了儿子;可正经好人家出来的模样好的姑娘,没人会愿意嫁进许家的。
如今小枝来了,小枝虽人还没长大,但小小年纪,就已经能瞧出今后会出落得怎样风姿绰约,许婶子便把主意打到了小枝的身上。
沈夫人病重,最需要钱治病,她便想去找沈夫人,用钱把小枝买过来,给他们家当个童养媳。
可沈夫人即便是病得厉害,却丝毫不肯松口,许婶子软硬办法都用了,还是没能成功,她便把主意打到了小枝的身上。
可小枝人虽年纪小,脑瓜子却灵光,丝毫不受她的挑拨。
只抱着洗完的衣服就走,任由许婶子在身后破口大骂她不知礼数。
她不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娘如今待她这么?好,她的亲生父母既然能丢下她,想必是没多少在乎的,她也不必费心去找回一些不在乎她的人。
她只要抓住在乎她的人就好了。
娘的病越来越重了,小枝忍住情绪,将熬好的药端给她,沈夫人虚弱地起了身,接过了药碗,只抿了一口,便知道这药是好药。
家中因为她生病,钱已经花光了,可小枝这孩子从来没给她喝过便宜的药。
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扛下来的,思及此,沈夫人的心口开始疼了,“小枝啊,算了吧,不治病了,娘不想再拖累你。”
小枝没接她这话,她迅速低头,眼眶微红了一瞬,再抬头时候,她对着沈夫人笑了笑:
“娘说什么?呢,那些都不是问题,娘只管好好喝药,病一定能好,好起来,就能陪小枝长大了,您忍心丢下小枝吗,让别人欺负小枝。”
她这样乖巧,沈夫人心口软得厉害,忙将热乎的药喝得一干二净。
小枝又陪她说了会儿话,药效很快上来了,沈夫人说着说着睡着了。
小枝眼神落寞了一瞬,她起身给沈夫人掖了掖被角,坐在凳子上放空了一瞬。
只有这一瞬,她流露出了一个孩子的迷茫和脆弱。
她害怕,但她又没时间害怕。
再抬眼的时候,她的眼中重新变得平静,她端起药碗去洗了。
眼看到了中午,腹中饿得厉害,家中的米面不多了,还得做东西给娘吃,她可以饿着,但娘不行。
她想了想,早上在河边洗衣裳的时候,似乎听见有人闲话说,镇子上有官大人施粥给逃亡过来的难民。
这样一想,小枝满脑子都是香甜的、软乎乎的白粥,她更饿了。
她知道这样不对,但她实在是太饿了,赚的钱,也都用来买药了。
小枝难耐地抿了抿唇,她想,她就去蹭一顿,就一顿,下顿再想办法。
思及此,她换了身旧而脏的衣裳,悄悄找了条小路去了镇子上。
临近施粥的棚子,她在地上抓了些土,随意地抹在自己了脸上,又把发髻弄得乱了些,这才敢靠近粥棚。
此刻刚好是饭点,一群难民蜂拥而上,小枝业务不熟练,被一次一次挤了出来。
最后一次,她被推了出去,差点摔倒在地。
一个手扶住了她,让她没能摔倒。
她抬眼,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漆黑明亮的眸子中。
那是一位年纪不大的公子,眼睛亮亮的,睫毛长长的,是位很漂亮的公子。
她觉得他的年纪,应当是同自己差不多大,可看着他却足足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的个子,小枝一时之间又有些不确定。
小枝只看了一眼便垂下了视线,她瞥见了他穿的衣裳。
她看到了其上的纹绣,他这件衣裳,远远看?着以为只是一块普通的布裁成?了衣,可实际,这上面用上好的丝线绣了暗纹。
小枝曾在绣房帮过一阵子的工,她深知这种绣法,没个十?来年的绣工,是不可能绣出来的。
他虽穿着配饰都很低调,但不难看出其金尊玉贵的身份。
小枝收回打量的视线,忙不迭自己站稳脚跟。
她站稳之后,还没来得及道谢,腹中忽然十分响亮地“咕噜”一声。
她眨了眨眼,耳朵一下子就红了。
这半大的小公子,姓赵名遇字子逢。
赵子逢瞧着个头刚过自己肩膀的小姑娘,她轮廓瘦削,双颊灰扑扑的,更衬得那双眸子黑白分明的大。
她好像是这里的难民,可赵子逢觉得她不应当流落在这里,她应当被人好好捧在手心里爱护。
“你饿了吗?”赵子逢问道。
小枝红着脸点了点头。
“那我带你去吃东西。”
他说这伸出手拉起小枝,要往酒楼方向走。
他身边跟着的高大而沉默的男人忽然出了声,“公子,这……”
子逢摆了摆手,状似老成?道,“说了今日允我?出来逛街,你只管跟着我?就好。”
男人无奈,只得答应下来。
赵子逢很高兴,对小枝道,“我?叫赵遇,字子逢,你叫什么?呀?”
“我?叫小枝。”小枝道。
赵子逢心知这也许不是她本名,但他忽然想起,自己曾听人说过,说女子的闺名,不可轻易告诉别人,他方才问出口的时候,便觉得自己是唐突了。
现下这个称呼刚好,他有些高兴。
“小枝,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他说。
小枝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赵子逢带着小枝去了酒楼,点了一桌子好菜,这时小枝才明白过来,自己那没由来的拘谨是为何。
是身份上的差距,两人虽年纪相仿,但举止行为和立身处世的差距,叫她觉得有种深深的无奈感。
如果她也足够有钱,就可以治好娘的病了。
小枝叹了口气。
席间,子逢同小枝聊着,两人平日里,都不是话多的人,此刻却有种知己相逢甚晚的念头。
小枝心中再次忍不住想,要是……不是以这种方式遇见就好了。
换一种能同他并肩的方式,就好了。
一顿饭下来,大多是子逢看着小枝吃,他自己几乎没怎么动过筷子,即便是有,也是为她夹菜。
小枝只动了几样菜,她在心中盘算着是否可以把没动过的菜,带回去给娘吃。
但她转念又一想,娘病着,只能吃些清淡的东西,不能吃这些,只得作罢了这个念头。
赵子逢见她罢了筷子,适时道,“你待在这里,孤零零的一个人,饭也吃不饱,不如跟我?回……家去,我?家里有吃不完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