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兵论(2 / 2)
姜安城并不习惯向旁人述说自己的事,但花仔的眸子在灯下看起来就像两粒莹然剔透的黑水晶,他微微垂下了眼睛:“我练左手剑,是因为右手要写字。”
花仔:“那就不写了呗。”
姜安城轻轻摇了摇头,脸上有一丝叹息般的笑意:“你不明白。”
花仔一把抓住他的手:“那你教我啊。你教我,我就明白了。”
姜安城的手震动一下,她的掌心温暖,像是只温软的小鸟张开柔弱的羽翼,落在他的手上。
五指慢慢团成拳,他一点一点将手从她掌心下抽了出来,搁在膝上。
好在多年修养,让他将声音克制得很好,平稳如常:“不明白,其实挺好。”
花仔还要再说,姜安城道:“这篇拿回去,明日再作一篇交我。”
跟着便拿起了一份公文。
这逐客的意思很明显了,花仔只得揣着自己的兵论回来。
桑伯近来十分殷勤周到,替她备好了热水,然后又开始絮絮叨叨:“主子夜夜睡得太晚了,花公子您有空就给劝劝吧。现在年轻,身子还扛得住。可等老了就知道了,身子受的罪呀,将来一样一样都要讨回来的……”
花仔原本一听他啰嗦就想走人,今天却没觉得烦,还问他:“哎,你知不知道你们主子为什么练左手剑?”
这是桑伯念叨了多日之后得来的第一次反馈,立即精神抖擞:“花公子你是不知道啊,我们主子刚开始练剑的时候,手颤得写不了字,他为了不耽误功课,所以才改成左手剑的。”
“他脑子没坏掉吧?”花仔忍不住道。
没有用惯的手就是练拿筷子都很困难,何况是练剑?
“唉,当年大公子还在,主子过得还算逍遥,整日跟荣王混在一起,读书认字也只是敷衍而已。”桑伯说着一声长叹,“可是后来,大公子不在了……”
姜越城,是姜家的长子嫡孙,风姿出众,天姿聪颖,博闻强记,文武双全,正直善良,重情重义。
哪怕是再挑剔的长辈,都没有办法从他身上挑出半点毛病。
可惜天妒英才,在多年前的一场西山冬猎里,姜越城不慎跌落马背,折断了颈项,立时毙命,年仅二十岁。
家主夫人骤失爱子,悲痛过度而亡。
那一年,姜安城十三岁。
他享用着姜家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一般的繁华,头上又有一个出类拔萃的兄长承担着姜家未来的大任,他的年少时光曾经那样肆意开怀,只是一切都到此为止了。
“从那之后,主子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不仅读书发狠,还开始练剑学武,且到麟堂兼修。”桑伯的声音有点发涩,“人人都说家主大人好福气,走了一个惊才绝艳的大公子,又来一个出类拔萃的二公子。可只有我们这些一直看着主子长大的人才知道,主子为了成为今天这样子,流了多少血汗,吃了多少苦。”
花仔摸着下巴,心里有点不大舒服的感觉,像是……有点堵。
原来人人都仰望崇拜的姜夫子,也有自己的不如意啊。
第二天花仔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写好了一篇兵论。
看着自己洋洋洒洒写出了一大篇,她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
韩松抱着纸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花仔一脸崇拜地欣赏着自己的大作,并且啧啧赞叹:“我也太年了吧?这么多字,都是我写的!”
韩松起先还以为她又找了旁人代笔,确认是她写的之后,吓了一跳:“花哥你什么时候写得这么好了?”
花仔得意一笑:“准确地说,是我家夫子教得好。”
韩松是麟堂的老留级生,课基本都上完了,只因为体力不足,一直过不了公试,所幸他头脑灵活,手脚勤快,时常帮麟堂办办差,跑跑腿,这才没有被退舍。
把纸张和墨石分给花仔之后,他还要出门找石匠。
花仔随口问:“找石匠干嘛?”
“……”韩松,“您忘了您老人家一脚用香炉砸塌院墙的事了?”
花仔:“……”
反正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花仔遂同着韩松一起出门,权当放风。
秋色渐深,秋风渐紧,两人找到石匠回来的时候,秋雨也淅淅沥沥下起来了。
韩松拉起花仔就跑。
花仔自己从来不拿淋雨当一回事,要跑嘛也并不抗拒。
只是韩松没跑几步就猛然刹住脚,花仔差点儿撞在他身上。
“干什么?”花仔问。
韩松望着某个方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花仔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前面不远就是麟堂大门,姜安城的马车正停在门口,人站在马车旁,显然是刚下马车。
一柄淡青色的伞遮在他的头顶,执伞的手洁白如玉,手的主人清丽柔婉,穿一身淡青色衣群,立在雨中就像一支出尘脱俗的幽兰。
“哟,美人儿。”花仔来兴趣了,“这谁啊?”
韩松压低了声音:“康平王府的郡主,小世子的姐姐,风婉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