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40(1 / 2)
民不聊生的日子过得久了,大有心头不忿之人铤而走险,要么就地揭竿而起,譬如因连年征兵而反叛的湘荆割据势力,要么便是落草为寇,成了打家劫舍的匪人寨子。
江淮乃晋国门户,不若荆夔之地易守难攻,常年集聚着北方流民和各路有心的人马探子,因此鱼龙混杂。
此地朝廷陈兵,官船航运不敢动的,剩下些江湖走镖和商旅行客也不能满足这历年横生的水匪,僧多粥少之下,因而多生劫财害命的狠戾货色。
甲板上的水漫进舱内,姬洛和菀娘被张一乔猛推,差点摔个四脚朝天,好在扶着舱中杂物,勉强在翻涌的风浪前站住脚跟。
外头喊杀震天,情势急转之下。姬洛失了内力只能力求自保,但困在舱中始终不是万全之策,当下艺高人胆大,要出外见机行事。而菀娘一介女流能在北地圈罗手下,盈利商铺多年不倒,更不可能是个怯懦之辈,当即表示要往船板上去坐镇。
张一乔好心来帮,却看两人头铁到不领情,气得扭头往船尾跑,边跑还边絮叨:“我去看看有没有小船,你们爱来不来,虎口逃生好日子还没开头,谁他娘的愿意把命搭在这儿!反正那些个江湖人会武功,让他们顶着就是,现在不跑是蠢猪!”
姬洛扶着菀娘出来,船头甲板乍眼尸横遍地,对侧船舷处几个江湖好汉死守,为了不让那些水匪上船,已是纷纷负伤。
当先有个青衣道人看见他俩,长剑一横,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你俩别愣神,该跑就跑,我等都是自愿出手,活了这些岁数能救几个是几个,也不需女人孩子来喂刀挡枪!”
他话刚落一个浪头翻过来,浇了姬洛和菀娘一阵透心凉。
对面水匪凶恶,且人多势众,全是些亡命之徒,眼见局势恶化。姬洛心知,若是在之前,就算不能以一敌百,但凭他的功夫要牵制住这些人挣些时间不成问题,可如今一身武艺全如空,真真是恨自己没有用!
“走!”恨归恨,但浪里英雄能屈能伸,活着才有机会。姬洛咬牙,第一次袖手旁观,拉着菀娘往船尾跑。
大船下本有些救生竹筏小舟,可生死前人性淡漠,有逃生之路人人哄抢,姬洛跑到船尾时,张一乔正被人一屁股挤到地上,吹胡子瞪眼,呛声埋怨:“你们来了还不如不来!”
他说这话原是因为方才争抢舟楫,他一人没个搭伙的,很快就被人四手八拳打翻在地,如今望着尽皆入水的舟子,再看看落汤鸡一样的两人,气得上下牙直磕。
然而,江淮重兵虽多与北方攻伐,但常年对本地的流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说如此,可这些水匪也不是全无顾忌,看着船上江湖人颇多,也担心是截了个什么武林世家大族的货,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都灭口。
只见一轮箭雨下来,那些没武艺傍身的贫民纷纷中箭而倒,立时沉水血染大河,方才逃生的舟楫这会全成了活脱脱的靶子。
姬洛护着两人躲开流矢,这时,船身一晃,脚下“轰隆”一声巨响。
“好啊!他们在地下凿了个好大的豁口,咱这大船就要沉了,怎么办?”张一乔苦巴巴一张脸,那两撇小胡子粘成一团。
眼看今日风雨急,一个浪头急来船要翻不翻,姬洛平衡住手脚,当机立断把锚抛下,又拉紧风帆稍稍稳住船身。
张一乔瞧他反应敏捷,张口问:“哟,看不出啊,你祖籍江淮的还是吴郡的,怎么水性这么好?”
姬洛抽不出空答话,只往他这边瞥了一眼,自己心头也奇了怪哉,想到:莫非自己真是来自这些地方,不然为何对水非但不惧,反而脑中立时有所反馈。
张一乔当姬洛默认,往那边靠了靠,知晓有些弄潮儿狂风暴雨里都淹不死,当即想游说姬洛弃船,便压低声音道:“这破东西挨不了多久,我也会些水,待会你弃船带我一程,我们一起游出去。”
他这话说得全然没把菀娘考虑在内。
平安时待人亲善和乐,危难时方见真情。菀娘瞧着两人交头接耳,虽听不清字句,但大势下容不得她懵懂,心头倒也理解,这会嘴上先全人家的面子:“若这船当真翻了,你们不用顾及……”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一个大浪涌来,板甲被撞得剧烈一抖,她一个妇人没有练家子的底盘稳,脚底一滑,一个倒栽从船舷翻了出去。
落下时求生本能促使菀娘张口喊了一声:“我……我不会水!救……唔……救……唔……”
姬洛一把推开张一乔,扎进了水中,张一乔想拦都没拦住。
少年跳水时前方的剑气陡生,寒光似要破开这沉沉江天暮霭,荡尽人间烟云,那招式比起庾明真、霍定纯、燕素仪之大家,施佛槿之中流,尚只能作泛泛,然而青衣老道斩尽最后一敌,全身负伤,双目血流如注仍不肯弃剑,却让剑意呈现出所向披靡的大义。
可惜终究是势单力薄,大势难推。
青衣道人死前立剑而笑:“都说举目见日,不见长安,如今日头不见,长安也不见,大道无情,只等来世!”
张一乔不懂他言语中深意,只觉得耳廓吵吵,大船将倾,当即找了个机会也一并入水翻腾。
人之将死,其言诛心。
姬洛游过去从后方捞住菀娘,菀娘不会水,下意识手脚并用要扭身盘上来,姬洛呛了两口水望向她,眼前女人发钗全散,呛了嗓子带着哭腔惊恐高喊:“阮大哥,阮大哥,我们这辈子算是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