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爨羽逆光仰面,那张如花的小脸明明还如往昔一般稚嫩单纯,可如今化不开的却是寒霜与恶毒。短匕被她随手插回发髻中,那支蝶恋花的银饰在橘红的火光下熠熠生光。女孩伸出手朝姬洛勾了勾:“姬洛,还要多谢你带我上哀牢山。”
闻言,巫咸祭司微微摆首,面无表情亦无动容。这小小一动作落入姬洛眼中,却叫他心头堵塞发闷,于是且听他沉声问:“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
“那也要你信我。”爨羽匆促丢下一语,稍稍挪开目光,不忍与少年对视。而言外之意仿若在说:临到头来算账,还不是因为你姬洛蠢!
素来性子沉敛镇静,遇事不慌不乱的少年似是因那“一片真心被狗吞”而突然自乱阵脚,怀中短剑立现,对着爨羽刺去。女孩眉头一压,两指先夹锋刃,随后手肘发力一个贴靠,待姬洛错身躲避时,她将内力传入剑锋,将其震开。
一时间毒气蔓延在寒芒上凝出碧绿的纹路,和背刺石柴桑余留的血迹吻合成花草图,美则美矣,却见血诛心。
姬洛不敢再持寒剑,当即撒手,爨羽不再藏拙,因而武功高涨不少,身子登时如滇南的貂猫扑出,移至姬洛身侧。姬洛拿“天演步”与她分开距离,却出乎意料被她缠住,两人只得过了十来招拳脚。
为防那毒手,姬洛出招多有掣肘,他的武学胜在灵动出奇,本不以拳脚蛮力取胜,近战时对付旁人还能靠刁钻毒辣的眼光寻得契机取胜,可爨羽一双毒手已臻化境,恰是以己之短攻人之长,且他们相处良久,彼此又无刻意防备,爨羽对姬洛的功夫可以说是熟稔有佳,而姬洛却对她知之甚少。待二人斗至彼岸花烈焰之上,脚下皆不得停息,在步步紧逼之下姬洛脱身不得,丹田一乱竟要被她蹈中要害。
少年心念急转,回头欲寻巫咸搭手,可目光一瞥,青年祭司靠着承重柱,脸上浮出青紫气,他才悔悟,爨羽以毒见长,又铁了心报仇,怎么可能不在匕首上涂毒?
想到这里,他胸腹一滞,竟使得手头一招不及,未能架开爨羽臂膀,爨羽趁机借着身轻体娇,飞身直上朝他胸前连踢。姬洛两手格挡,从最后一片彼岸花花瓣上飞退时,女孩从左侧突围,手指卷曲成爪,一把扭向他的脖子。
然而,手指将擦过少年郎的肌肤时却落了下来,爨羽抖着袖子飞落至另一侧,背身对着姬洛朝巫咸走去:“我不想杀你,你也切莫再插手此间的事,我与这个人之间的血海深仇不得不算,何况,你忘了相故衣是被这个人亲手关入‘瞳洞’的吗?有没有误会你自己一问便知。”
“相故衣?你和他是什么关系?”巫咸听得此话倒是丝毫不担心姬洛置身事外,弃他于不顾,反而慢吞吞扶着柱子,抹了一把冷汗淡淡问道。
姬洛未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他真是你亲自关入‘瞳洞’的?”
“不错。”巫咸祭司并未否认。
爨羽顺势接话:“姬洛,你瞧,如此狼子野心之辈,你可还要成全他?放弃吧,至少有我在,能保你安然走出哀牢山,而我爨氏所要,不过这一州之地,中原嬗变也与我无关。”
半晌后,姬洛心有所动,唇边勾起一抹苦笑,随后将两手抄在宽大的衣袖中,按在腰腹上向后退了两步。爨羽见状大喜,眼中陡然燃起晶亮的光,因他识时务,不与自己作对而大松了一口气,于是转头对付巫咸去了。
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少年的目光逐渐深邃,那抹唇齿间的苦涩淡去,只留下一弯不深不浅的弧度。
“若不是中毒,你不是我的对手。”巫咸祭司冷冷一笑。
爨羽冲过去,一把揪住他的前襟,拔出匕首落在他俊美的脸庞上,轻轻做了一个划抹的动作,随即怆然一笑:“休逞口舌之快,我又何尝不自知,等的就是你闭关之日。不瞒你说牂牁郡的毒瘴,石部的叛乱都是我所为,为了分散支开十巫,我可是煞费苦心啊。”
趁她自陈所为,巫咸按住伤处的手悄然比划了一个手势,旋即猛咳两嗓子,朝旁侧挪了挪。见他异动,爨羽住嘴,脸上青筋暴跳,恨意上头一时咬牙切齿:“这毒毒不死人,反而会加重人的痛感,今日我便要让你尝尝千刀万剐的痛苦。”
爨羽闭眼狠狠挥刀落下,从六年前她收到兄长死讯开始,她没有一刻不活在悲痛中,她从家族中饲养的生不如死的药人一步步使计爬上族长的位置,她杀了那么多人披荆斩棘直至如今,等的就是这一天将所有过往一并算账。
“噗嗤——”
匕首扎入巫咸祭司的琵琶骨上嫩肉,爨羽腕上用劲,将嵌在肉里的刀锋狠狠一扭。巫咸闷哼一声,咬牙硬抗,额上大颗的冷汗登时如雨挥下。看他不争不闹再起不出浪花任人宰割的模样,爨羽彻底放了心,顿时无比畅快。
这时,白衣祭司忽然叹道:“你一个人,做不到。”
站在不远处观望的姬洛霍然抬头,目光直至巫咸。而这短短七个字,如同灼热的烙铁扎在血肉里一般,爨羽身子明显一震,脸上闪过一抹惊慌,随即归于平常。
“连带爨氏满门,也做不到!”巫咸大笑两声,虚弱却再添一语:“说吧,游说你的人是谁?可是六年前真正推波助澜,祸乱天都的幕后黑手?”
此话再露骨不过,爨羽余光向后掠了一眼,心中几重担忧并行,当即抽出匕首,向他喉管刺下。巫咸神态自若,直愣愣看着那柄匕首落下,再离肌肤一寸前喊道:“你不想知道你哥哥在哪里?世上只有我能找到巫真祭司!”
爨羽虽然狠毒,可心中亦敏感无常,她看似无坚不破,可实际软肋众多。巫咸祭司话不多,却句句诛心,便是旁观的姬洛也憾然不已。
只听“叮咚”一声,惯力之下,匕首在空中画了个弦月,掉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弹跳两下。爨羽俯身上前揪拽起巫咸,伸腿在他膝窝你里狠狠踢了一脚撒气,随后撒手将人往前推,喝道:“先留你一命,带我去找他!”
说完,唯恐生乱的她亦不愿将姬洛留在自己瞧不见的地方,遂喊道:“姬洛,你也来。”巫咸祭司走至壁刻哀牢山势图前止步,以主峰为始,点了个七脉图,殿前沟槽里灼烧的曼珠沙华熄灭,两层石板推开,露出一条密道。爨羽走近一观,伸手探了探上方,待有风拂上手,方才以武力将白衣祭司推下去,随后招呼姬洛紧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