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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匹快马当即驰于山道,朝着烽火燃起的方向急追。
这么大的火,若连烧几日,附近村镇必然有所察觉,可是白日二人翻山,都未曾留意,说明火势是下午才起,因为青天白日,所以不如晚间瞧得清楚。
“难道已经打到了这儿?”李舟阳掐着指头盘算,脸上渗出涔涔冷汗,“莫非秦国的军队已经过了剑门险道?不好!成都是平原,没有山势依傍很容易被大军击溃,张育一旦败仗,必然会向北面山地谋求,如果秦军追击……山中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后果不堪设想!”
姬洛听完他的话,也知道事态缓急,狠狠夹了一把马肚子,随他飞驰入村。
就在这时,头顶上飞掠过一道黑影,随后是追来的飞剑,剑气如虹,起吞吐之势力不说,且速度极快,有吹毛断发,削金切石的威力。姬洛下腰向后一仰,堪堪避开刃锋,再立身而起时,只见老马顶头的一撮鬃毛已被削了个干净。
“李舟阳,是柄短剑。”
姬洛出言提醒,李舟阳听声辩位,见飞剑再来,一拉身前绑带,趁势将竹伞甩出。只见他人一跃而起,靴尖在马鞍上一点,随后向前握住伞柄一撑,用伞骨硬生生接了一招,回手一旋,卡着那把剑的剑柄将其原路甩了回去。
而后,李舟阳收伞倒持,随即凌空抱拳,朗声问道:“来人是轻吕一脉中哪位前辈?”
剑谷九宗三脉,三脉意为三种不同的兵器路子:“轻吕”一脉擅使轻匕短剑;“径路”一脉则以双手剑问世;而李舟阳所在的“长铗”一脉,则是最为普罗的长剑流派。至于九宗,说的是在剑术上添花生彩显现神通的九种功法,譬如喻楚楚的“水袖藏剑”,又譬如李舟阳的“竹伞龙骨之剑”。
“曜变悬剑式?”
来人落地,是个星眸朗目的男子,蓄着一撮山羊胡,穿着青白卦,高冠上插着一根翠玉簪。只见他左手一弯,落下只羽色雪白的鸟儿,同时右手一抬,收回短剑,闲闲笑道:“你就是迟虚映收的那个小弟子?”
姬洛这才看清楚,那柄剑并非铜铁所铸,竟然通体混白,似是玉石。
能直呼剑谷谷主大名的人不多,李舟阳当即定睛瞧看来人的形貌,兀自一思索,便猜出他的身份,忙拱手道:“原来是梁师公,晚辈此间有礼了。师公不是同其他几位前辈出山,奔走九州,何故出现在此地?”
梁昆玉年龄不大,充其量和谷主迟虚映差不多,但架不住他是轻吕一脉先代老前辈的关门弟子,辈分高,混至如今已与其余六个老哥哥老姐姐并为七老,足足高了李舟阳两个辈分,连豫章城刺杀那位白发楚娘,都得乖乖唤一声小师叔。
“我们收到传书,说蜀中乱起兵戈,残兵已向北退,怕伤及剑谷,于是回来看看。”梁昆玉捋了一把胡子,说话不徐不疾,尾调还拖得老长,说着蜀地方言却杂着些北方口音,若不是亲眼见人,姬洛便都要以为,跟前站着的是李舟阳哪位酷爱遛鸟斗鸡的叔公大爷。
拢共就三个人在这儿,姬洛一大活人,想不被瞧见都不行。
于是这位“叔公大爷”一边打量眼前的缁衣青年,一边慢慢续上话:“谷六姐和夏侯老四先一步赶回了剑谷,公羊老二哥去了绵竹,他和张育交情匪浅,不论游说还是救命,少不了要见一面,至于我嘛……瞧着烽火就过来瞅一眼,本以为遇上了杂兵,没想到是你俩个小东西。”
这一声小东西,二人不迭有些恶寒,还未得有反应,梁昆玉胳臂上那只白羽鸟却先扑翅折腾,瞧着不大欢喜,好像跟前俩人抢了它的昵称似的,拿右爪子往前一伸一缩,一鸟还学人“居高临下”。
而后,李舟阳也注意到,梁昆玉的目光久久凝滞在姬洛身上,心头一跳,但剑谷七老素来都是成精的人,他不敢露了心迹,只好又强行压下来,故作正经地给姬洛引荐:“这位是梁昆玉梁师公,剑谷七老之七,其余六位分别为‘径路’双剑一脉的喻灵子、公羊迟、陈妩前辈,‘长铗’长剑一脉的夏侯锦和裴塞前辈,以及和七师公同属‘轻吕’短剑一脉的谷雪前辈。除谷主统管谷中事宜外,其上七老坐镇,资历最深。”
姬洛忙行了一个礼,谦称后生,却没提及名姓。
他并没打算去剑谷拜访,细想刚才的对话,听李舟阳的意思是这人常年不在谷中,如果是在外闯荡之人,恐怕对江湖中的事情多有耳闻,这一年来自个儿的破事儿不说九州四海,少说中原境地皆可闻风,如果真的认出来,怕是要节外生枝。
好在,梁昆玉跟一帮上年纪的家伙混久了,自己也养出了闲散的老年人行事风格,对着小辈一律称呼“小兄弟”或者“小姑娘”,倒也不乱嚼舌根,实在想问上一句,都被李舟阳不露声色给挡了回来,含糊一句“一个朋友而已”。
过了这一茬,几人都没在废话上耽搁,云中村事急刻不容缓,便一道往那村落中赶去。脚刚踏进村口,只见烽火落地处,陈尸遍地。屋舍毁塌不说,连鸡鸭猪狗也一只不留。
梁昆玉眼神好,伏地勘验一把,拧眉道:“是秦军。祁连山外的河西走廊上留存有当年冠军侯霍去病组建的马场,其中不乏有汗血宝马,苻坚与匈奴交好,又扼守西域入经要塞,他们的战马体格健硕,比晋军的好太多。”
“他们应该走了一阵子了,这家水缸旁的马蹄印已经风干。”姬洛指着一侧,摸着下巴思忖,“蹄印间距大,且稍显凌乱,应该是追着什么人,一路杀进了云中村,村里人想要反抗,或者包庇被追杀的人,所以才遭了无妄之灾。”
姬洛话音刚落,李舟阳蘧然变色——此时此地被追讨的还能有谁,不用想也知道,蜀中的事闹得那么大,铁定是北逃绵竹的张育和杨光的旧部——他提伞的手一拧,穿过村落的中心,朝靠山脚的东北方向奔去。
“我们也找找,看还有没有活着的人!”梁昆玉和姬洛对视一眼,同时行动起来,二人并进,依次在尸体上搜寻过,可连过三五座屋子,皆是死透,一口不留。
白羽鸟被血腥味惊飞,在村落上空盘旋哀嚎,梁昆玉半跪于地,替身前一具尸首阖上眼睛,失望地抬头瞧了一眼被火光映照得通红的远山,心中忐忑难安。
“老吴头,老吴头!”李舟阳本是个惜字如金的人,别说歇斯底里了,说话声高亢那都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可眼下对着院落,他喊了两嗓子却破了音。
姬洛听见他的嘶吼,知道屋子里的人一定很重要,许就是方才他在山上说过的那位铸剑师。想到这儿,姬洛不由将手中决明剑捏紧,寻着声音跟了过去。然而,院子里安静极了,只有旁边一株山楂树的低枝上,还有血水滴落泥泞,两具年轻小子的尸体横七竖八躺在树根处,可以看出一瞬间被长刀戟刃抹脖时候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