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1 / 2)
顾横洲还没睁开眼,鼻端先嗅到了清雅幽然的沉水香,他心底一宽,沉水香是他常用的,想必他还在沉镜峰的别院,自己房间内。
睁开眼却发现不对,身上暖意融融的锦被确实是自己床榻上的,但雕龙绘凤的床幔,青烟袅袅的香炉,还有富丽奢靡的房间,怎么也不像是他的卧室。
顾横洲坐起来,有些茫然。
他这是在哪?还在云渺派吗?
门外突然传来声响,珠帘撩动,一个英挺身影走了进来。
日光透过雨过天青色的软烟罗照射在他的脸上,半边脸映着堂皇日光,剑眉修长,凤眼斜飞,挺鼻薄唇,俊美得似乎能掠夺神魂。
偏偏他气质清贵矜雅,沉稳端和,像是人间贵胄,又是翩翩谪仙。
这就是天道口中,暴戾恣睢、残忍狠辣的贺西楼。
顾横洲被他近乎夺目的英俊怔了一下,随即醒悟过来,按照天道所言,贺西楼已经黑化,此时他莫名出现在这里,只怕自己也落不得什么好下场。
贺西楼瞧见顾横洲坐在床上,神情不变,缓步走了过来。
顾横洲拿不准贺西楼在想什么,抬眼看他,静观其变。
贺西楼坐在床边,慢慢贴近顾横洲的脸,露出一个浅淡微笑,缓缓伸出手,抚摸顾横洲的脸颊。
顾横洲做梦也想不到贺西楼竟然会摸自己的脸,一时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操作惊呆了。
贺西楼却像摸上瘾了一样,修长的手指从脸颊慢慢滑到唇角,揉搓按压着唇瓣。
顾横洲腰细腿长,面容秀丽,五官却浓艳,一双眼眸尚且带着些锋利意味,嘴唇却像是雪地里散落的红梅,微微挺翘。
平时拿着剑的时候,他是清冷凛然的剑仙,整个人像是一柄刚出鞘的利剑,气势迫人。
没人注意到,他有这样一双嘴唇。
贺西楼的手指微微分开唇瓣,嘴唇被捏得泛红,轻轻翘起,这是一双适合吻上去的嘴唇。
顾横洲这会儿反应过来了,眉间闪过一丝怒色,胳膊微抬,要将这个不知长幼尊卑的狗东西推开。
“师尊……这次梦的时间好长……”贺西楼微微笑着,轻声呢喃,神色有些恍惚。
梦?
莫非贺西楼以为这是梦?
贺西楼伸开手臂,轻轻将顾横洲搂在怀里,他的动作轻柔极了,像是搂住了举世无双的珍宝。
贺西楼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凑近顾横洲耳朵,低声道:“梦里真好……师尊还在……”
贺西楼的声音很低,落在顾横洲的耳朵里却不啻于惊雷。
自己重伤之后,身死道消,莫非贺西楼便时常梦到自己,盼望在梦中相会吗?
贺西楼垂眸,刚好能看到顾横洲一截白皙的脖颈,线条蜿蜒,慢慢蔓延到衣领之中。
贺西楼眼里闪过一丝浓重的占有欲,深紫色暗芒浮动,邪佞执着。他胳膊抱得更紧,嘴里却低喃:“师尊,你同我说说话吧,就像从前那样……我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师尊……”
顾横洲心里一软。
贺西楼自幼丧父,三岁时母亲病逝,从此流落街头,成了乞丐。
他第一次遇到贺西楼,是在扶风城的一条小巷里。
小巷是两道高墙之间的一条狭窄道路,厚重高墙把巷子逼得狭仄,只能容几人通过。
高墙之内,管弦丝竹之声绮靡繁丽,莺歌暖酒,花月正春风。
歌女的声音轻柔婉转,缓缓飘来:“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繁华遮目,现世静好。
高墙之外,贺西楼浑身脏兮兮的,又瘦又小,正在被一群孩子踢打。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蜷着身体,咬住嘴唇,不发出声音。
那群孩子打了一会儿,见贺西楼丝毫不反抗,觉得没什么意思。
一个男孩跑到转角处,从小门进到院子里,拎出一桶冷水。
门被打开,院内的靡丽繁华之音更加清晰,夹杂着众人的交谈、调笑声。
几个孩子抬起水桶,冰凉的水对着贺西楼劈头盖脸地浇过去。
寒冬腊月,滴水成冰,贺西楼冻得浑身发抖,却只是默默抱住自己,艰难取暖。
顾横洲第一次见到的,就是这样的贺西楼。
顾横洲那时气急,要拔剑惩戒那群孩子,贺西楼却伸出手拉住他的胳膊,制止了他的动作。即使牙关被冻得发颤,依然坚持道:“他们……罪不至此,而且您也不要……因为我,背负如此恶业……”
是啊,贺西楼心底纯善,从小便是光风霁月的君子,长大之后即使学着硬起心肠,也是被迫无奈。
他是贺西楼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他替贺西楼挡剑身亡,贺西楼一人留在世上,该是何等凄苦无依,他竟没想到这些。
顾横洲越想越是自责,准备开口安慰贺西楼。
贺西楼猛地捂住他的嘴。
顾横洲一愣。
贺西楼把头埋进他的脖颈处,动作愈发放肆,嘴上却可怜兮兮:“师尊,别说话……以往你一说话,梦就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