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61章（2 / 2）

江夏拢了拢肩膀的羊绒披巾，看?着远方草地上的羊群，“我早就没有家人了。”

风卷绿浪，牛羊在耳畔天真地啃食大地馈赠的幸福。有的人，活得比它们辛苦、孤独。

江夏眼眸含泪看?着魏卓然，问道：“你喜欢的人，是她对不对？”

魏卓然走?近江夏，扶住她的肩膀，认真地说?：“我带你回去治病。”

“好。”江夏扑在他怀里，哭出来这辈子最多的泪水。

他们以朋友的身份在西安相处了半年。期间，他几乎忘记了江夏口中的女?孩。当有一天，江夏进抢救室将她的手机交给?他，在他耳边低语了那个?名字。

他的世?界又恍惚明媚起来。

“许笳，应该也要回来了。”

江夏最终因?癌细胞扩散全身抢救无效死?亡。魏卓然替她料理的后事，墓园就在骊山脚下，江夏最喜欢的那些?火红的石榴树下。

两?年前的三月，带着母亲的骨灰回家安葬。看?着满目苍翠，小时候待过的地方，他决定陪着母亲留下来。

那两?年里他靠心里的一股气撑下来，累的时候想起父亲母亲，也会想到骊山走?走?看?看?。更多的时候，会拿起钱夹里的女?孩照片，对着女?孩笑。

江夏告诉女?孩的手机号码，他一直保存着。有几次深夜辗转难眠时，他很想拨通这个?号码。记得那是一年前的除夕，奶奶刚搬到柞水和他住。

晚上北风呼啸，陪着奶奶和姑妈吃完年夜饭，被邻居几个?小孩缠着买烟花。

烟花炸在天空，黄的似菊，白的似茉莉，他掏出手机，拨通那串号码。电话那端的女?孩，声音柔柔的，问他是谁，他举起手机，烟花爆在空中，他一句话也说?，女?孩也没挂电话。

烟火放完的时候，女?孩在他耳边说?：“虽然不知道你是谁，想必是你不小心拨错了电话号码，趁你那边的爆竹还没震破我的耳膜，又恰逢新?春佳节普天同庆的好日子，我就先祝你新?年快乐吧。”

他握着电话牵起微笑的唇角，旁边的小孩抱着他腿嚷着买炮仗，对着手机听筒，他轻轻说?：“许笳，也祝你新?年快乐。”

一年好景君需记，最是橙黄橘绿时。

回武陵的第一年是个?丰收年。当初别人都不看?好的沪上高材生，凭借着踏实肯干，肯下苦功夫最终赢得了村民的尊重。

那年的秋天，他组织公司的员工到蓝田县的清凉山度假区搞团建。

团建活动结束的前夜，他花了半下午时间攀上了清凉峰，清凉峰山险涧深，山腰位置有座闻名关中内外的佛寺。

佛寺香火很旺，跟在旅行团后面听导游介绍，他不知不觉就跟着善男信女?们走?进佛寺。

里面佛像金身，威严肃穆，手持法器，似乎尊尊都有庇佑苍生的襟怀和无穷能量。

最吸引他的，是拾级而上的一座小院落。位于僧侣寮房的旁边，有一片银杏林。其中最大的一棵树，看?树下面矗立的牌子介绍，已经有四百年树龄。

因?建在僻静之处，这里鲜有游客驻足。站在树下，他拿起手机，拍下了银杏树梢落下的最后一抹夕阳。

咔嚓之间，屏幕里有一抹更亮的颜色闪过。

他松开按钮去寻，空荡荡的树林里什么也没有。除了零星几个?拍照的游客，就剩下林子里的风捉弄着黄叶片片飞舞。

低头看?手机拍下的照片，魏卓然颤抖到差点从台阶上掉下来。

女?孩的侧影就在手机屏幕上，她穿着米色的大衣，戴着拼色围巾。

他当即就出了佛寺，追出去找。直到下了清凉山，他仍无所?获。

第二天带着团建队伍离开度假区的时候，停车坪那里，一辆大巴车挤在后面往出去开。

他吩咐司机让对方先走?。旁边的大巴车开出去的时候，中间车窗玻璃上面，映了一张熟悉的脸。

魏卓然心提到了嗓子眼，大巴车却飚出去风驰电掣般地离开……

车牌陕A，望着大巴车逐渐消失的车尾，魏卓然笑了。

江夏说?的没错，你也回来了。

他在武陵站稳了脚跟，公司扩大了营业规模。有时候回西安，他就站在最高的城墙上望，灰蒙蒙的城市笼罩在两?种不同的时空阴影里，一个?时空，他奋力向前奔跑，另一个?时空，他停下来想念。

他生日的那天，西安降下了初雪。从武陵回来看?父亲，父亲嘱咐他过生日的时候煮碗面，别亏了自己?。

回到雁塔的家中。他做好了面条，给?自己?煎了两?个?鸡蛋，电闸突然坏掉，他找出蜡烛点上，用这烛光和楼下超市买的小面包给?自己?过了生日。

面一口没吃，他疯狂跑出家门。找遍了小区可?能去过的每一个?角落，最后还是超市老板叫住他，问他是不是在找钱包。

“是你的吧。”老板娘笑着将他丢的钱包塞给?他，钱包的夹层露出小小的照片，冬日的凌晨，照片里的女?孩向着他微笑，暖暖的笑，暖得他差点掉出泪来。

回到家后，他疯狂地找江夏留给?他的笔记本?。折腾到凌晨三点，他忽然想起来骊山的石榴花。

他唏嘘不已，女?孩的家庭地址，连同那本?江夏的笔记本?一起葬在了火红似血的落花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