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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他就找许秀枝一路找过来的,许秀枝就在前头,好像河边去了。
是不是跳河啊?
付正军心里急,可是没办法,他家伯林那边更急啊。
都人关起来了都。
付正军看了看毛医生,没事,有毛医生在,许秀枝应该不会有事。
就算跳了河,救起来还有毛医生在旁边冶呢。
付正军放心了。
他还给毛医生指了路,“毛医生,在河边,就在那一片,你去看看,肯定能看到。”
那位婶子在那催:“怎么说半天啊,还不去啊?”
“来了来了。”付正军临走还问了毛医生一句,“你会游水吗?”
“那必须会啊。”毛医生说。
会水。
他今年学的,狗刨式,只能游一会。
但是他不能实话实说的啊,他得美化一下自己的形象。
付正军听了后,彻底放心了,毛医生又会水又能救人,完全没问题!
他带着那位婶子往队委会去了。
付正军走后,毛医生就往河边去找了。
这河道这么长,在哪呢?
毛医生没走多远就看到许秀枝了,背对着他,在河边,水流最急的地方。
她在那干嘛?
衣服也不应该那洗吧,看风景?
这男人都死了,还有闲心在这看风影呢。
毛医生啧啧了两声。
许秀枝站在那,她听到脚步声了。
付正军还是追过来了。
许秀枝眼里带着笑意,付正军心里还是有她的。
不过,她不会让他这么舒服的。
许秀枝抿了抿嘴。
她以前说不想活了绝对不只是吓吓付正军的,她要让付正军知道,她心里是存了死志的!
他不是最在意人命吗。
她就要跳进去,让付正军后悔!
其实,许秀枝心里笃定付正军会救她的。
扑腾一声,许秀枝跳了下去。
刚刚走过来的毛医生傻眼了,站在河边,看了又看。
许秀枝在里头挣扎扑腾。
毛医生看着那么急的水流,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来人啊,救命啊,有人跳河了,快来人啊!”
这里水流太急了。
他会一点点水,不敢下去。
再说了。
他这当医生的小命,比许秀枝这个活了四十多岁的人的小命值钱多了!
他还没活够本呢。
而且,这许秀枝像不想活了啊,要是他跳下去救,许秀枝恨他把他往水里扯,那他这条小命不就交待了吗。
不行不行,怎么算他都没法救啊。
毛医生喊了半天都没人过来。
本来,这个点大伙都在睡午觉。
其次,刚才付正军去了队委会,带了好些个干部走了,去救付伯林了,没剩啥人了。
河里扑腾的许秀枝看到毛医生,一脸绝望。
怎么会是毛医生!
付正军呢!
许秀枝伸长脖子到处看,一边扑腾一边看。
看半天都没看到付正军。
毛医生见喊不来人,有些急了。
他不能真不够许秀枝啊,怎么老有人想死在他眼前呢。
烦人。
毛医生想到法子了,等他把长竹竿拿过来,准备让许秀枝抓住的时候,许秀枝已经自个从那边游过来了。
到河边了。
还上岸了。
毛医生拿着长竹竿,哪傻子一样站在那。
尴尬。
毛医生恼羞成怒,骂道,“你说你怎么回事,游水就游水嘛,又不说一声,害我以为你跳河,喊半天了!”
太丢人了。
许秀枝看都没看毛医生,游魂似的从旁边走过去。
付正军没有来。
就算她死了,付正军也不会管的吧。
毕竟,他有新欢了。
这人有病吧。
说话都听不到吗?
毛医生把手里的长竹竿一扔,在后面喊,“姓许的,你等会,你儿子还在卫生所呢,守着你男人,你男人死了你知道吗?把他抬回家去啊,扔我那卫生所干嘛啊,要我晚上帮你守灵啊?”
“赶紧抬回去,再去买点冰块,不然下午这人就臭了。”毛医生想到那味就受不了。
想到卫生所快要那被可怕的味道包围了,更受不了。
男人,死了。
抬回去……
许秀枝慢慢的抬起了头,她望着毛医生,“真死了?”
“真死了啊!”这还有假?毛医生道,“赶紧回家叫人,速度。现在天凉了一点,但是白天还是热,你最好早点下葬。”
不能一直放着。
这边都是土葬,放个十天半个月,那很销魂的。
死了。
许秀枝嘴里轻轻念着。
付洪文死了。
她不是自由了吗。
为什么她一点都不高兴呢。
是因为付正军变心了吗?
“走啊,你想什么呢。”毛医生拽着许秀枝,往卫生所走。
许秀枝终于慢慢的像个人了,脑子清醒了,“毛医生,我得回家换套衣服,还得回家叫人呢。”
是啊。
她刚跳了水,这衣服全湿了。
毛医生叹了口气,把自己引以为豪的医生外袍脱了递给许秀枝,“披着吧。”
毕竟是个女的。
“谢谢。”湿漉漉的许秀枝看着格外可怜。
而且,她还刚死了丈夫。
这样一想,就更可怜了。
就在付正军领着一群人气势汹汹的去张家的时候,付伯林从另一条小路回来了。张家人堵了大路,在路口那守着呢,付伯林过不去。
然后他就从田间的小路绕回来的。
他又累又热,觉得自己好像有点中暑了。
得去买药。
于是付伯林没直接回家,先去了卫生所,准备买点中暑的药。感冒药是不是也买一点啊,这天气温差太大了,他这身子骨,确实不那么好。
付伯林刚进卫生所,就看到里头摆着一个棺材,有几个人在棺材旁边摆弄着。
谁死了?
付伯林再仔细一看,棺材旁边有付立飞,还有许秀枝,这,许秀枝的丈夫吗?
付立飞手脚在那扑腾着,“你们放开我,你们干什么啊,我爹没死!”付立飞一口咬定他爹没死。
“你们干什么啊!”付立飞又哭又叫,“我爹早上还跟我说话了,他还坐起来了,他好了!”
许秀枝没什么反应,眼睛直直的盯着地面,头发是湿的,衣服是干的。
整个人的状态很奇怪。
付伯林进来的时候,许秀枝的目光从地面移到了棺材上。
棺材边是付洪文大哥跟几个堂兄弟,还有几个年纪大一点的小辈。
都围在这。
他们正在给付洪文换寿衣。
付伯林进来的时候,换完了,好像准备把人抬着放进棺材里。
付伯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里头,毛医生靠着墙边,表情跟吃了屎一样,整个人都冒着一股黑气。
他告诉自己:死者为大,死者为大。
呼、
吸、
不生气。
他一点都不生气。
毛医生已经在心里把抬棺材的那群人骂了一个狗血淋头。
他说让付洪文家的人过来把人抬回去。
但是,没让他们把棺材抬来啊!
他这有单架,不行弄个床板啊,为什么要抬那么老大的棺材进来啊!
还是黑色的!
太太太太晦气了!
毛医生压根不想让他们进来。
可付洪文家的人多,拦不住。
而且队委会的干部都不在,他也有点怂,不敢明着拒绝。
付伯林进来的时候,毛医生挪了过去。
然后壮着胆子斥责付立飞的大伯:“你们干嘛抬棺材啊,你看看卫生所那门,那么小!你们这么大的棺材,为什么进来啊?为不什么不在门口等?”
毛医生心里想:那群人要是打他,他就往付伯林身后躲。
付伯林虽然弱,但是有队委会的人护着,很硬的。
一般不敢动。
付立飞的大伯就说了:“怎么放外面啊!得给我家洪文换身好衣服吧,你看看,他媳妇也不管他。只能我们自个做啊!看看,这眼睛还得合上呢。”付洪文的大哥说道,“别催,哪有催死人上路的。”
啥?
眼睛没合上。
那不是死不瞑目吗?
毛医生头顶直冒冷气。
他往付伯林身边挪了挪。
付伯林很惊讶的。
付洪文死了?
怎么这么突然?
何立飞还在那挣扎,“我爹没死!他们非说死了!他们坏!”
付伯林已经不止一次听何立飞那么说了。
孩子的话,到底能不能信啊?
付伯林不太确定。
付洪文是真没死吗。
要不,去看看?
然后,付伯林看向毛医生,“毛医生,那孩子说他爹没死呢,要不你去看看。”
“死了,中午送来的时候就没气了。”毛医生道,“没心跳,也没脉博,你要不信,去那边边上看看付……叔那嘴,都乌了。”
脸上都有死气了,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付伯林还真过去看了。
刚走近,就闻着淡淡的尸臭了。
真死了。
付伯林还是过去看了一眼,何立飞的大伯正在拼命的给付洪文合上双眼呢,这眼睛怎么都闭不上。
真是。
这怎么下葬啊?
付伯林看完,顺嘴问了一句,“洪文叔怎么死的啊?”
“就病死的。”付立飞的大伯说道,“他都病了这么多年了,身子骨不好,昨天能说话了,今天早上还能坐起来,说是回光返照,就靠一口气提着,后来那口气没了,人就不行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付伯林知道了。
刚才还在不停乱扑腾的付立飞,听了这话后,动静也小了许多,可嘴里还是说,“不是这样的。”
却没了刚才的底气。
他心里似乎也慢慢接受了自己爹已经死了这件事。
看完人,付伯林就去找毛医生了,“我好像有点中暑了,有没有药啊?”
“没有。”
“那扎……”
“没有!我这卫生所哪有什么扎针,没有没有!”毛医生以后不提供扎针服务了,“回去躺会,休息会就好了。”
白来了。
付伯林准备走了。
“等会,付伯林,”毛医生突然反应过来,“付伯林!你怎么在这啊!”
付伯林回头说道,“我刚回来啊,有点不舒服就过来了,怎么了?”
本来是要回家的啊。
“你!”毛医生看到付立飞家那波人,声音压小了,“有个婶子说你被张家人关到地窖里去了,你小叔带着队委会的人过去救你了,你怎么在这啊?他们呢?”
按付小叔的路程,这会应该在路上啊。
付伯林回来得太快了。
难道那位婶子在说谎?
付伯林听愣了。
小叔带人去救他了?以为他被关进地窖了?
他愣过之后有点高兴,那张毛他们应该可以出来了。
等等。
那小叔找张家要人,张家交不出来,小叔不会罢休的。
付伯林非常清楚,原身在小叔心里是排第一的。
“毛医生,谢谢你跟我说这事,那我得再去一趟!”付伯林立刻就走了。
不能太迟。
怕那边打起来。
毛医生真后悔啊。
他应该晚点说的,应该等付立飞一家人走了之后再告诉付伯林这件事的,这样,付伯林就可以在这多留一会了。
他真的不想一个人面对那一波人。
他又不好走。
这卫生所里头这么多东西,之前只有付立飞一个孩子,他放心些,孩子不会乱动东西。可现在这些都是大人,谁知道有没有人手脚不干净啊。
得盯着啊。
毛医生叹着气,拉着椅子坐下来,找了本医书出来,假装在看书。
他没发现。
他刚才喊付伯林名字的时候,许秀枝就看过来了。
这会,许秀枝还盯着门口看呢。
付伯林就是从那走的。
许秀枝看到付伯林就想到了付正军。
想到付正军她就难受。
她的目光慢慢移动,终于落到了棺材里的付洪文身上。
她嘴唇动了动,“要不,明天下葬吧。”
毛医生本来看书的人,听到这话,猛的抬起头来。
明天下葬?
这也太急了吧。
不办丧事啊?
不请大伙吃白事酒啊?
这做黑白照也得几天吧,不让孩子们磕头啊?
没哪家是这样办丧事的啊。
太急了。
急得有点不正常了。
“行,那就明天吧。”付立飞的大伯点头同意。
毛医生更吃惊了。
付立飞的大伯竟然还同意了!
毛医生站了起来,“你们是不是说眼皮闭不上啊?我给扎上一针看看,兴许能闭上。”
“那感情好!毛医生,那就拜托你了!”付立飞的大伯求之不得。
毛医生拿着银针走了过去。
反正都是死了,再怎么扎也不会活过来啊。
是吧。
银针扎进付洪文皮肤里。
抽出来。
不是黑色的。
没毒。
看来是正常死亡。
毛医生稍稍放心了一些。
葬得这么急,他还以为付洪文的死有蹊跷呢。
付立飞的大伯惊喜的发现,他弟弟的眼睛真的闭上了。
他立刻吹棒毛医生:“毛医生,他眼睛闭上了!你可真厉害!”
“小事,小事。”毛医生心安理德的接受了这些话。
他回到椅子,继续看书,嘴里还哼着小曲呢。
付伯林那边的事办得挺顺利的,他赶过去的时候,小叔他们已经把地窖的板子移开了,正在里头找他。
张毛他们三个灰头土脸的出来了。
付小叔没找到付伯林,不依不饶,就算张毛的大哥张发说付伯林跑了,他也不信。
他非要看到他侄儿。
他觉得张家人把他侄儿藏起来了。
他侄儿是这里丢的,他就要在这里把他丢儿要回来!
好在付伯林及时赶到,付小叔才没有去公安局报警。
付小叔的做法也把张家人吓了一跳,以后他们是不敢惹付伯林了。
这小子的叔叔脾气爆,人也狠。
做事不顾后果。
付小叔看到付伯林后这才冷静了下来。
他爹把伯林交给他的,他哥就这么一个儿子,绝对不能在他手上出事。
就这样,张毛他们也救出来了,付伯林也顺利的回家了。
张毛从地窖里出来脸阴狠狠的,这是要找人算账了,老二老三也没走。
关起来了,出不来,那就受着。
现在出来了,他们这些混混也不是白叫的啊,总要给某些人点厉害瞧瞧。
付伯林没掺和,被付小叔拎回家了。
路上,付伯林问付小叔:“小叔,洪文叔死了你知道吗?”
“知道。”付小叔语气平静。
原来小叔知道啊。
付伯林正准备说卫生所的事,付小叔就开始骂他了,“你说你,怎么这么能折腾呢?你看看为了你,付队长,杜副队长,还有大队里十几个人,都来了,多辛苦啊。”又说,“你少跟那些混混来往,看看,出事了吧。”
这话其实是说给队委会的人听的。
付小叔故意在这骂付伯林的。
毕竟为了付伯林队委会的跑了那么一趟,来回挺累的,还耽误事。
“正军,说两句就行了,付伯林这孩子还小,又分不清是非,他也是给人骗了。”付队长看看付伯林长大的,他一直觉得付伯林还是个小呢,从没说过重话,“行了行了,伯林啊,你叔说得对,你以后少跟那些混子来往。”
那张家难怪出混子呢。
还敢把人关到地窖里,当这是旧社会啊。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一群人就这事讨论了起来,付伯林被忽略掉了。
付伯林本来想为自己跟张毛辩解两句的,但是他小叔给他使了眼色,不让他说话。
之后他就没有开口。
假装乖巧的听话。
折腾了一天,大伙都累了。
晚上付伯林跟付小叔睡得很早,付小叔很累,累得没有空想许秀枝的事。毕竟是外人嘛,有精力的时候帮一帮,跟他侄儿肯定是没法比的。
第二天。
大队的人就听说付洪文要下葬的事,跟大家伙说一声,请大家去看最后一眼,再吃顿饭。
白事嘛。
一般的人去,手上得系个白色的麻布。
付洪文的儿女还得披麻戴孝呢。
他们家的人说是中午下葬,挑好了时间。
付伯林跟付小叔都去了。
付立飞的大伯特意过来请的,就去了。
整个大队的人去了大半,姓付的几乎都去了。都姓付,往上数个十代,说不定就是一家人呢。
十六个人抬着棺材,往后山去了。
棺材都放进坟里了,眼看着就要填土盖上。
“都别动,举起手来。我们接到举报,这边发生了一起命案,谋杀案,现在过来查证一下。”
县里的公安同志突然出现,从坟山两边冒了出来。
“把棺材打开。”
公安同志接到匿名举报,上面写得有鼻子有眼的,连证据都列举出来了、
凶杀案被死者家属当成正常的死亡案件了,这肯定不行,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
抬棺材的都是付洪文的亲戚朋友。
付洪文的大哥站了起来,脸阴沉沉的:“公安同志,你们太过分了,什么凶杀案谋杀案,我不知道,我弟弟是病死的!你们不调查清楚就过来,耽误我们的吉时,你们赔得起吗?”
“缺德!”
“就是”
“今天下葬,死者为大,你们捣什么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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