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福相(1 / 2)
雷勇惶惶然转望过来,只见黄远身后立着个不甚高的人形,长袍曳地,兜帽盖住了额头耳廓,微微仰首,一手搭在黄远颈间,前伸后索,动作并不见重,不似威胁性命的模样。
见状,雷勇眉目一凛,怒啐一声道:“毛孩子同你开个玩笑,瞎叫唤什么?”
搭在喉头的手莹莹如玉,略压视线就能瞥见,游离于枕骨周近,痒意顿起,一阵阵地难捱,黄远无心同雷勇计较,僵持不过片刻,柳寅已将二人甩开数丈,雷勇回瞥一眼,不耐烦地招手催促:“一肘就能摆平的事,那么矫情作甚?”
黄远怔怔地思索了一晌,想不出更好的对策,随即依言照做,肘尖一横,向后猛扫,岂料全无着落地挥在空处,雷勇看得通身一滞,面上顷刻间血色尽褪。
望着雷勇骇然难抑的模样,黄远反而得了安心,正欲再试,却还不及收肘,那人倏然旋身,一瞬绕至他身前。
入眼的是具眦裂牙张的兽面,黄远不由打了个寒噤,拔足便跑,那人飘风似的一闪,不一时又截在黄远身前,雷勇看在眼中,股战之余,唇齿也哆嗦个不住,“别、别别过来!”
柳寅闻声回转,见得两人战战兢兢的模样,颇感讶然,徐徐走到雷勇身侧,朗声便问:“阁下何人?”
那人嗤笑一声,举重若轻地一拈指,提起黄远的衣领,施施然拖拽两尺,“这小儿枕骨奇突,额庭饱满,罕见的富贵相,小老儿近日委顿,托求有个福厚之人沾沾喜气,随他走上几日,再无他想,你二人宽心赶路,有小老儿护持,哪怕有天兵亲至,届时也不必忧心。”
挟住黄远之人,正是自京城姗姗来迟的冥爪,苍哑的嗓音一出,三人均自骇然,一双清白的手衬着月色,更显得幽深鬼戾,教人难以平视。
过不多时,柳勇平复心绪,率先开口:“劣弟年幼,路上若有礼数不周之处,还望……还望老前辈大人大量,莫要萦怀。”
闻言,黄远霎时间抖似筛糠,“柳大哥……他、他……他是鬼啊?鬼还是……”
他本想说,等验明此人是人是鬼之后,再相邀同行不迟,怎奈惊骇未已,口齿钝拙,支吾了半晌,总是词不达意,舌尖抵了又抵,一字也未能挤出。
冥爪轻轻一哂,语调随意:“小老儿说过的话,从未有过不作数的时候,便是要走,自会保你三人周全,这呆小子若是规规矩矩,不平白无故惹晦气,小老儿自不会找他的麻烦,大可放心便是。”
冥爪一面说,手指抓挠的动作始终不停,所触冰凉,隐隐透着些微的蚁噬之感,又令黄远起了寒颤,身前的两人脚步未歇,专注地向前赶路,黄远愈是张望,愈觉得举目无援,心中的一丝怅惘,不一时已难以遏止地溃散开来。
“小老儿何时为难过你,这般紧张作甚?”见黄远颤得厉害,冥爪忍不住侧首相询,气息扑打在耳际,当即迫得黄远拔足而跳。
这一跳用力极猛,险些栽出路面,冥爪不依不饶地迎到跟前,“小老儿好声好气地待你,你那大哥恭恭敬敬,半点也没拦阻,极识时务,缘何你小儿却是这般?”
倘若是真兄弟,势必不会像柳寅这般,多时候想不起,连话都懒得多说一句。
此一言说中了黄远的痛处,迟迟得不到回应,冥爪心念一动,无声无息地移开手指,叹声道:“似你这样没规矩的小儿,合该是个命福冲天的,莫不然岂会不知天高地厚,连小老儿也不放在眼里。”
好容易缓过不适,黄远略有放松,随即喃喃:“卜命看相之术,向来以讹传讹,牵强附会,哪知道这世上居然还有当街强加给人的,实在是……”
话犹未了,黄远忽觉喉头一紧,目光对上眼缝后的瞳仁,面具挡住了大半的凶色,即是这般,竟丝毫不见怯。
冥爪重重一哼鼻,“相学一道,观天法地,博大精深,小老儿浸淫多年,尚不能够自诩通达,你个乳毛未褪的小儿,经世不深,目短眼拙,当着小老儿在场,居然也敢口出狂妄,大放厥词?”
黄远悻然挨下这劈头盖脸的一通,也不顶嘴,自顾自地悄声说:“我爹说‘卜卦谶纬之学,穿凿入妄者居多,无益于笃行立世’,便是想学,家中也无书可看……”
原本自说自话的几句,冥爪耳力惊人,即便压低了声量,也听得一清二楚,沉吟不过半晌,继而朗声:“你若真心想学,小老儿亲自点拨,教你领会领会,说来也无妨,这便给你一个领悟玄妙的机会,你看如何?”
黄远业已见识了冥爪的不依不饶,心下虽不情愿,面上却也不敢过分忤逆,淡声应道:“有劳前辈。”
话音将落,冥爪状似无心地扫袖而出,六枚铜钱同时悬荡在半空,只停了刹那,瞬时落至地面,不偏不倚地列成一行。两人同时止步,黄远埋首看了片刻,正觉诧异,便听得冥爪悠然说道:“可巧,竟是姤卦,小老儿正好要寻人,你小儿福缘深厚,果然没看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