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第159章 克莉斯(2 / 2)
伊莎贝拉半睁着眼,紫瞳中迷雾漫漫。她抬起一只胳膊,想要坐起来,肋间的疼痛让她叫出了声。克莉斯连忙迎上去,搂住她的肩膀。“我在这里?刺客呢?”伊莎贝拉环顾卧室。她遭逢袭击,又昏迷许久,或许噩梦连连。克莉斯担心她觉得不安全,连忙安抚道:“外面有狮卫把守,很多狮卫,上百人,专为保护你而来。”她捞起枕头,将两个叠在一起,扶起伊莎贝拉的肩膀,让她靠上去。“都过去了,”她顿了顿,理顺伊莎贝拉睡乱的长发,“我在这里守着你。”
“你守着我?”伊莎贝拉木讷重复。她抬眼打量克莉斯,仿佛不认得她似的。克莉斯扯出个难看的笑容,环住她的肩膀,将她的脑袋圈在臂弯里。我该怎么跟她讲?现在?还是等她恢复一些?她一定会问的——不,也许她受惊过度,一时想不起来。
“我好渴。”
克莉斯闻言,立刻转身去捞床头柜上的白瓷水罐。她似乎让伊莎贝拉不够舒服,她的陶瓷女孩儿挪动肩膀,要挣脱她的掌控。伊莎贝拉的动作牵扯伤口,□□声在克莉斯心上狠揍了一拳。克莉斯放弃水罐,重新将伊莎贝拉圈住。
“你的伤口还在危险期,别乱动。”
“可是……”
“有什么需要,跟我说,我会帮你。”
伊莎贝拉别过头,不再说话,只露一个耳郭给克莉斯。克莉斯低头凝望她,目睹伊莎贝拉耳后羊脂一样的皮肤渐渐染上粉色。
“我……”伊莎贝拉吐出几个字,但实在太小声,连克莉斯也听不清。她低下头,凑近女孩,怀抱中的身体随之一阵颤抖。
“告诉我,我帮你办到。”
伊莎贝拉微微摇头,她扭了扭肩膀,似乎想远离克莉斯。克莉斯心中有愧,只得任由她离开。伊莎贝拉背过身,仍是低垂着头,吞吞吐吐。“请帮我把安妮叫进来。”
克莉斯顿时噎住。她将脸转向屏风,掀开嘴唇,活像真有什么人可以呼唤似的。讨厌的乌鸦落在窗台外面,冲她大叫:“哑——哑——哑——”
“你有什么需要?伤口痛?觉得饿?快到晚饭时间了,你昏睡了快两天……”
“克莉斯——”伊莎贝拉大声打断她。她又抖起来,克莉斯忧心她犯了老毛病,糊里糊涂瞎逞强,挪过去连声询问。伊莎贝拉被她的追问逼得避无可避,几乎要缩回被子里。
“我……”她把下半张脸埋进被子里挡住,闷声闷气咕哝了一句。克莉斯还是听不清楚,只得伏下身来贴近她的脸。“你要什么?”她的表情或许太严肃,给了伊莎贝拉太多压力——一如往常的那些日子——又或许是她吐出的气息实在太近,眼前的女孩儿对她向往已久,实在难以承受,终于捂住头,哑着嗓子憋出一句,“我要小解。”
克莉斯松了一大口气,转身下床弯腰查看。为了方便病人,马桶就放在床下,全新的。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克莉斯瞥见过它上了白釉的把手。
“克莉斯……”伊莎贝拉尾音颤抖,几近哀求。克莉斯的手够到马桶把手,听她呼唤,抬起头来望着她。
“求你……不要……替我叫安妮过来好吗?”
可怜的孩子,落水之后的事情她一点儿也不知道,实情必定让她难以接受。克莉斯记得安妮扬起她生了雀斑的脸,攥着拳头与伊莎贝拉争吵的样子。她不是个大胆的女孩,与其说她忤逆主人,不如说她们太过相熟,那孩子全没把她的小主人当做外人。
“在洛德赛,凡是体面的贵族都希望能在受伤后接受药剂师的照顾。我虽然没有正式考过……”克莉斯握住伊莎贝拉的手,隔着被子。她拇指摩挲了几下,绣有郁金香的光滑缎面发出沙沙细响,克莉斯不指望摸下手就能与她受到的惊吓相抵,但也不敢做出更过分的举动,惹她怀疑。
“你的脚受了伤,拉里萨大学士为你缝合过,最近都不能走动。把我当做药剂师就好,我保证不看。”克莉斯跪上床,弯腰要将伊莎贝拉抱起。伊莎贝拉扭过头,腰臀不安扭动。“可是——你分明不是……我,我需要……”
“你需要我在身边。你这样说过。”克莉斯不由分说,将伊莎贝拉横抱起来。她瘦了,比在黑岩堡时还要轻,还要不知所措。她别过脸,在拉开距离和依靠之间挣扎。克莉斯胸中酸涩,柔声安抚。“可以的。你可以依靠我。”
“这种事……”伊莎贝拉咬住嘴唇,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看样子竟然要哭了。克莉斯慌张起来:“我可以到屏风外面,在安顿好你之后。”
“去屋外面。”
明明都在澡堂里相互看过了。克莉斯不敢将心里话说出来,只得答应。她挺直腰站起来,伊莎贝拉将脸扭向另一侧,手臂悄悄环上她的脖子。克莉斯稍稍放下心。她下了床,两步走到马桶前面。马桶是全新的,白瓷内壁纤尘不染,内盛清水,水面倒映出伊莎贝拉亚麻色的睡裙。克莉斯将伊莎贝拉放上去,她迟疑片刻,将手伸向伊莎贝拉裙摆,伊莎贝拉猛地压住丝裙,用眼神逼退她。
克莉斯忍俊不禁。“如果眼神能杀人,我已经死过一万次了?”
“我自己会脱,你快走——”伊莎贝拉一边叫嚷,一边猛推克莉斯腰腹。但她刚刚苏醒,手上没劲,倒像个撒娇的孩子。
“好好好,我马上走。我就在门口,有需要叫我。”克莉斯盖住伊莎贝拉放在自己腰上的手。伊莎贝拉被她触碰,并不挣脱,只是点头。克莉斯还是不放心,她弯下腰,轻声告诉她:“你的脚不能用力,让我帮你,裙子这么长,我看不见的。”
“走啦——”
“我走,我马上走。”克莉斯嘴上这么说,脚步却是恋恋不舍。她在伊莎贝拉的催促中缓缓绕过屏风,牛皮靴的后跟不断落在木地板上,身子几乎没有移动。她在屏风后面站定,隔着幕布凝视她的公主。她纤细的轮廓盖住侧卧的莫娜尔,战神躲在芭蕉叶子后面窥视她,厚重的盔甲包裹住他满怀怜爱的心,教他难以言语。
“我还能看到你的影子。”伊莎贝拉没好气地说。克莉斯轻咳,朝屏风欠身,转身向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