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第220章 克莉斯(1 / 2)
刺入身体的那一剑将一切都切断。克莉斯明白自己仍在呼吸,证明她仍活着的证据仅此而已。白昼与黑夜的交替,摇动的烛光,学士们手中反射秘法光照的金属器皿,脑海中翻涌的思绪,全都凝固下来。愤怒与恐惧不曾造访她的心门,她不再有恨,也不能去爱,映入眼底的一切纠结成一团难以分辨的灰,她说不出自己身处何方,究竟度过多少时日,被切开的身体有没有在痛。
唯有一点是肯定的。那股力量,由黑岩堡的地下释放,侵入她体内,将她破损的身体不断重新黏合起来的力量,也凝固了。她断裂的骨骼无法再自行复原,破碎的皮肤与肌肉黏连在一起,嘴无法张开,眼也瞎了,腰背,四肢不知出了什么问题,让她只能维持蜷缩的姿态,活像油锅里被炸得透熟的死老鼠。
事实上,对于学会来说,她与一只死老鼠已经没有实质区别。失去自愈能力,她不过是一个白皮肤的半血柏莱人,跟秘法光照下的老鼠一样,被固定,被切割,被记录,再被他们扔去老鼠该去的地方——起码一开始的时候,克莉斯如此笃定。出乎意料的是,前往焚化炉的板车停在了更加凉爽的地方,有人冰凉的手指掀开覆盖她身体的亚麻布,触摸她。那是自遭遇背叛以来的第一次,陌生的感觉犹如落在头顶的冰雨,让她忍不住颤抖。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片刻之后,真的有雨落在脸颊上。克莉斯只想扭过头,将脸藏在板车下面,但她与自己的身体失去了联系,只能任由破碎畸形的面容屈辱地呈现在他人面前。说话的人伏下来,克莉斯听到她在骂脏话,然后意识到现在她说的才是大陆语,在那之前,在她的话语伸出魔法的手指搅动她凝固的世界的时候,她用的是另外一种,更久远,更庄重,更雅致,本身即是魔力的语言。
柏莱人的古语。
克莉斯的呼吸急促起来,有什么东西快要顶破她干瘪的胸膛,破土而出。她破碎的喉咙,缺失的舌头让她无法言语,仅存的知觉寻觅不到出口,那感觉让她不断祈祷,希望能够立刻死去。可是,应该向哪方的神祇祷告呢?
“你不会有事的,”鲁鲁尔用柏莱语告诉她,“听我说,你是新纪元的向导,光明王的转世,刀剑,火烧,帝国种过家家的秘法都不能把你怎么样。你会重新站起来,只要你接受自己的命运。到那时,我们就能够返回故土。这些追随我,战斗直至最后一刻的柏莱种,都将成为您伟大的战士,请您为他们祈福,允许他们沐浴圣光,侍奉您左右。”
追随你的柏莱种,不是只剩下那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的柏莱女孩吗——不,半个柏莱人,跟我一样。克莉斯自嘲。鲁鲁尔的银瞳多半也跟我的一样,瞎得彻底。她们把克莉斯卸下了车,一开始鲁鲁尔打算背她,但她畸形的身体无法控制平衡,滚倒数次,终教固执的柏莱人放弃。最后是花斑找来一副床单样的东西,把她兜在里面。“把两端绑在棍子上,我们就能抬起她!”她向鲁鲁尔解释。
“虽说她现在还不是,但究竟是光明王的躯体。像抬猪一样对待王座,实在是——”遥远的雷声最后终结了鲁鲁尔的犹豫,比起捆绑成猪,她显然认为雨水更令她王座的躯体受辱。
真是不幸,屈居洛德赛忍受上百年的屈辱,最后献给光明王的,只有这么一副畸形的躯壳。柏莱人的神不知和帝国的是否一个脾性,会不会恨,会不会像威尔与莫娜尔那样,怀有自己的私心?关于柏莱人的事,我所知甚至不如诺拉多,说到底,我既不是柏莱人,也不是帝国人,最后甚至可能不是人。光明王来取走她的躯壳的时候,是不是一切终于可以结束?
克莉斯疲惫得只想睡过去,但鲁鲁尔不肯放任她离去。她用蒸汽蒸她的身体,用她那口大黑锅熬出的古怪汁液为她擦洗,在她身上写奇怪的字。麻痒的感觉蚂蚁一样,令皮肤的触感一点点恢复,她写的应该是某种传承于鲁鲁尔之间的古柏莱纹章,比起救人,更是为了替光明王擦洗干净座椅,恭迎她的降临。但她从不现身。月亮圆了又缺,野狗穿梭于废弃的村舍间,在夜里像狼一样嚎叫。偶有幸存的村民前往鲁鲁尔的住所,仍像以前一样供养她。她把为光明王准备的躯壳藏起来,从未向任何人提起。日复一日,她除了忙着熬制汤汁,为克莉斯擦洗身体,灌汤灌水,似乎失去了交谈的能力。只有女孩花斑,趁鲁鲁尔疏忽之际,掀开帘子进来,跟她说一些没头没脑的话。
“鲁鲁尔曾经先后救过二十一个孩子,我是说,我这样的孩子。您见过灰狗,海蛎子是村里少数能游泳的,从前常常捡回牡蛎,海螺,龙虾带回来,最后他消失在海里,我们只找到他的背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