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第244章 荣宠(二)(1 / 2)
“您应该手下留情的,有他在,能够安全避开庄园内不少岗哨。”戈德在被放平的威廉身边蹲下,并拢手指试探他的鼻息,面色阴沉如铁。绯娜叉腰立在他身后,看上去对即将遭遇的困难不以为意。她和伊莎贝拉手脚上的束缚都已除去,并从佣兵手里分到帝国钢打造的长剑。很快他们就会知道我根本不会用剑,伊莎贝拉装模作样,扣好缚剑的宽边皮带,眉宇难以舒展。我得找回我的弓,要不然的话,我就什么都不是。
“反正他还活着,不是吗。把他架起来,就说他突发急病,要送他去找秘法师,其余的部分见机行事。”绯娜捆好皮带,“铮”地拔出钢剑,低头打量。镜面样的剑身反射火把的光芒,明亮不可逼视,伊莎贝拉侧过脸,转向昏暗的甬道。见机行事,意思就是挡我者死。无名村庄外,玛姬一家的鲜血似乎从未干涸,成了某段记忆最为鲜明的标志,只要稍微回想,胸腹中便升起恶心的感觉。
“我们得找回我的弓,它对我来说至关重要,你知道他们把它放在哪儿了吗。”伊莎贝拉强行忽略不快,询问戈德。大个子佣兵抬起两条毛毛虫一样的粗眉毛瞥了她一眼,立刻转回威廉气息微弱的苍白面庞,瓮声瓮气地回答:“如果你打算在性命和武器之间选择后者的话……他们把它当做战利品收了起来,和殿下——陛下——的金腰带一起,现下应该由乌鸦的首领保管。晚饭前,乌鸦头子和禁军老大吵了起来,威廉少爷认为这是唯一的机会。我们在乌鸦的炖汤里下了药,本以为可以不跟他们照面,最后还是动了手。眼下我已经没了退路,站在你们面前的这些家伙都是。”
戈德转向沉默的其他人,要不是亲眼目睹委顿在地牢门口的乌鸦尸体,伊莎贝拉简直要将他的话当做另一出称不上漂亮的谎言。一行人爬完台阶,进入地牢入口,正面迎接他们的,是被晚风推得砰砰作响的黑铁门。门栓插在锁眼里,门缝外一丝光亮也看不到。夜幕刚刚降下,残月代替夕阳的角色,缓慢爬升。铁窗外的天空一片粉红,黑盔黑甲黑披风的特别尉队士兵正在窗口底下,相对而坐,铁手搁在方形桌面上,看上去只是睡着了。戈德他们下的药过于霸道,让乌鸦们于进餐途中睡去,热汤淌过他们乌黑的胸甲,滴了一地,走近一看,伊莎贝拉才发现那些番茄汤是从士兵脖子的开口里涌出来的。
“看管帝国的皇帝,只用两个卫兵就够了?”伊莎贝拉无法置信。她蹲下来,手指按住面朝地牢入口的乌鸦颈侧,根本用不着查探脉搏,她的皮肤失去了活人的热度,微凉犹如初夏的晚风。“即便如此,看守也会换班。”伊莎贝拉收回手站起来,指甲盖不慎沾上了死人的血液。她很不舒服,然而戈德就在旁边,她只得忍住冲动,任由人血留在手上。与此同时,自从被捕入狱以来,绯娜显得前所未有的舒适。她从地下牢房内缓步走上来,一路活动脖颈肩膀,身上骨头响个不停。
“卡里乌斯是御前将军,又掌管特别尉队,向来自以为比其他元帅还高一截。老哥横死,泽娅不能立刻掌握特别尉队,又得依赖他们,说不得,只能硬把效忠于维瓦尔家的西高地人塞进禁军,名为联合部队,实则只为看住乌鸦。哼,泽娅巴不得立刻处死我,算我运气好,卡里乌斯的想法跟她不一样。依我看,他们两家此刻正在方尖碑广场前大打出手,想要决定皇帝的生死呢。”
从没佩戴过皇冠的皇帝踮起脚,朝狭窗外张望,伊莎贝拉忽然很害怕哪里会飞来一支冷箭,将这位刚刚十八岁,已经历过好几番波折的皇帝射死当场。“你离窗口远点儿。”她劝道。绯娜回头看她,扬起一抹神秘的微笑,火一样的马尾刷地甩到背后。
“先去给我的银狮子找回她的弓,然后搞几匹马过来,咱们立刻出发。”她的语气轻松得就像从前躺在蓝宫的卧榻上,吩咐女仆将冰镇的半日神仙呈上来一样。佣兵之中,无人胆敢反驳她,然而晚风的想法与伊莎贝拉的一样。钻出地牢大门,沿着被踩实的蜿蜒小路只走了不过几百码,夜风便将燃烧的焦糊味送了过来。连续经历的几个恐怖夜晚在所有人心上留下了相似的阴影,闻到那股味道的同时,伊莎贝拉看到乌云笼罩住所有人的脸,就连绯娜也不例外。“火焰乃是威尔的披风,总是伴随战争而来。”她勉力解释,然而眼睛却望向远方的虚无。这可不像她,一定让她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倘若她有心无力……我们就这么几个人,为了一张弓,着实太过冒险。伊莎贝拉几乎想要当场放弃,等到走向漆黑一团的方尖碑广场时,退堂鼓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响。佣兵们全都猫腰行走,他们熄灭火把,跟伊莎贝拉一样警惕地四处张望,然而没有火焰和柏莱人的眼睛帮忙,她确信他们跟自己一样,除了结满血块的天空,什么也没瞧见。
“我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伊莎贝拉轻扯绯娜的袖子,央求她停下。方尖碑广场几乎就在眼前,猫头鹰吊诡的笑声揉在夜风中,徘徊低吟,广场上一个人也没有,黑漆漆地看不到一丝火星,树木高举巨大的黑色拳头,指向深红的夜空。云彩仿佛血痂,结得到处都是,红的月亮探出头,静悄悄地窥探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