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一剑如故(2 / 2)
那桢楠木木剑有着沉郁的绛红色光泽,质地温润,配合白衣只守不攻的剑法,本是锋芒尽敛,现在被另一人操控挥出,却是杀气骤起,搅起一片腥风,那绛红色似要发疯,烧成血红。台下又是一片惊呼。
白衣习惯用银白绸缎把宽大衣袖在手腕处裹好,现在被那人灼热的拇指和五指箍着,一时觉得裹的太紧,以至于感受到脉搏拼命鼓动。黑衣右手的中间三根手指修长好看,指节稍有薄茧,分按在他右手手背的指骨上,一一对应。
“记得动作吗?”
黑衣少年的头发错落在他肩头,与他的发丝缠在一起,黑色的袍子掩盖了他月白色的披风,留出一线闪着金光的鲜红。
与人亲近是何感触?白衣在心里拷问自己。
陌生又奢侈,十年惊觉一梦。
方才监狱里那糟心的感受已被抛上九霄。
他的背贴着银丝软甲,隔着衣物和金属,感受到频率相近的心脏跳动,与他一样的激烈,只差跳出胸腔。
他本来默念好了接下来将军与幻术师阴阳剑舞的章法、招式,现在却像退潮一样一点点地忘却,甚至有点儿想在这个怀抱里,不管不顾地睡上一觉。
黑衣少年有点着急地在耳边催促他:“准备好了吗?手上动作我带着你,脚步的话就没办法了啊。”说罢低头,用隐在袍间的手拍拍白衣的肩以示鼓励。
“脚上我还记得。”
“那就好。你的木剑有名字吗?”
白衣愣了一下,回答到:“叫谐卿。”
此木剑名曰谐卿,待到相偕看花时,不负如来不负卿。
两人此刻仍停顿在剑锋指斜上指天的画面,老四和众人在台下等的心急如焚。
黑衣轻轻地踢了下他右脚脚后跟,低喝到:“开始!”
下一秒,按在手背上的三指一齐发力,带着手腕猛划一道一百八十度的完整圆弧,将谐卿从身前迅速指向左一侧,剑还未停,两人便一齐迈出右脚,步调一致地转身,转回原方向后,左脚一顿,稳住身形。白衣把右手从那人灼热的掌心抽离,左手将傀儡的一根提线断掉,右手拿着那木棍流畅地转了一整圈,然后发力将木棍地戳向左侧。与此同时,黑衣已将剑抛空又接住,右下斜斩,利落地停下。
接下来的一系列动作,更为精彩迅速,花样繁出。众人只看见舞台上黑白来回交错,听见傀儡的骨头和银甲撞出脆响,余音绕梁不歇。
两人不知是有怎样惊人的默契,步步都协调,转身换步行云流水般无阻,毫不拖泥带水。
有人怀疑,这戏本就是他俩写的。
该阴阳剑舞的原型是战场上的将军握着女幻戏师的手,情急之下领着她刺杀了背后偷袭的敌寇。女幻戏师当时也确实一直握着傀儡,帮两人驱赶血蝎,当作保护罩使用。
至于后续的招式,则是写戏本的人为了武斗戏的形式需要添上去的。
写戏本的人,也不知道究竟是谁,不肯留一个姓名,把这么精彩的戏本随便卖了,导致看和演的人少之又少。
不知是亲临现场的战士或是突发奇想的墨客,或是别的什么。
黑衣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左手握成拳,环在了他的腰间,把他揽住了。这动作被黑袍和系带给挡了,没人注意到。
白衣难得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瞩目,更难得被人近身,此刻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近身……
那真是祸不单行,雪上加霜,一百个不自在,换做别时,早就一个回旋踢把人踹开了去。
可是这沉香尾调已在骨中香彻,叫人欲拒还迎,不能罢休。
黑衣:“要不直接跳到最后吧。”
白衣“那就跳。”
黑衣少年从未抱过这样纤细的少年人的腰身,本能诱导他的脑皮层产生诡异的兴奋感,根本无法说服。
黑衣适时的停止了阴阳剑舞,松开掌控全局的右手,以及轻放在腰间的左手。
台下人还没看够,闹闹嚷嚷,无止无休。
老四:“看吧,是不是特别精彩,特别如胶似漆!”
“确实好看,两个男人跳的阴阳剑舞居然比真的更有意思…”
“大概是因为他们俩剑法太好了。”
“好啊……”
“诶,伊娘呢?刚才还在啊?”
戏台旁,只剩下一根红布飘飘的寻幢杖,而摇着花扇谈笑风生的伊娘,在剑舞快完时就消失了。
“她是觉得不好看吗??”
“不是吧,她刚刚站在那里动都没动一下。”
“应该会回来的,只有等等呗,先把戏看完。”
白衣从那怀抱里解放出来,耳鸣也渐渐好了,剩下的情节,在脑里也一丝不落的重现了。
两人背靠而立,黑衣抄起千钧,白衣举着谐卿,在身前交成一个叉,杵在地上。
敌人歼灭,沙场上只剩一个血溅满身的将军和一个提着破傀儡的幻戏师姑娘。
尘埃落定,戏台上仍是带着黑白面具的两个少年。
众人肃穆,静待这场戏的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