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锁秋(2 / 2)
“我……,”明珠萎靡下去,方才的?嚣张气焰也不见踪迹,只?是?嘴还硬,滴溜溜转着两眼死不认账,“是?我叫你,我不放心嘛,到底是?有毒之物叫你吃了进?去,纵然?不多,还不晓得要出什么事儿呢。”还未讲完,挑眼就?见他缩了下去,眼皮也死死阖上了,“既然?不是?想?我,那我也不着急醒了,我再晕会子,待我把那一路风景瞧个痛快再说。”
被也拉了,臂也塌了,和方才未醒之时果然?没个两样,只?把明珠看得又急又气,扑将过去晃他,“嗳、嗳,你起来,我同你说正事儿呢。”这人不动,她又铆足劲儿将他颠来颠去,“嗳!你再装,再装我就?烧壶水浇你了啊。”
她天生大力,宋知濯的?魂儿险些真?被他颠了出去,蓦然?想?起从前落水之时,被她连拖带背的?拽回来的?情状,噗嗤一声乐出来,“我的?女菩萨,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力气?”
“你起不起来?”
“不起。”
“你不起来我真?烧了滚水浇你了啊。”
“好啊,你要谋杀亲夫?”宋知濯掀开?眼皮,将她鬓上的?银莲花儿望住,山水风光俱在唇角,“你晓不晓得谋杀亲夫什么罪名?”那厢咬了唇,抡了软拳就?要砸下来,他忙拉了被子躲,“嗳嗳,我错了,要我起来也成,你先亲我一下。”
他将被子又掀开?,眼里印着波光粼粼,似就?等这儿月儿投水,罢了,还将一对唇薄唇微撅一下,“就?朝这里亲,我方才亲了你,照理说,你是?该还我这礼的?。”
此间绸缪凤枕鸳被,深深处,琼枝玉树相依,困极欢余,芙蓉帐暖,别是?恼人情味②,纵然?他分明颠倒是?非,明珠也无可驳,垂下枝头娇媚花苞,果然?往他唇上亲印一下子。
这眼对着眼的?亲吻使她惊如雀鸟,轻触一瞬,便直起身别过眼,好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成了吧?”
成了,宋知濯的?魂魄仿佛是?在这一刻才真?正得以?归体,他叠枕而起,直盯着她侧面的?山河,“你害羞了?这话儿怎么说的?,我本来想?先羞一个,倒叫你抢了去。”
这下果然?切实落得记重锤,疼得他捂着胸口直嚷,“痛痛痛,我错了,好大奶奶,不闹了,你要说什么正事儿来着?”
明珠转了腰,正儿八经地将自他昏过去后的?事儿一五一十的?都说来,某些人就?此跌落的?一生、攀上枝头的?一生,都纡在她短短的?三言两语,莫如一个王朝的?覆灭,最终记上史册的?,不过是?短短几?行字。
而乱世之中,就?意味着英雄辈出,宋知濯沉沉笑起来,展开?的?眉宇昭露着运筹帷幄,他已搅得浑水一潭,是?时候该踏出这温房暖帐了,“小尼姑,以?后你就?不必这么压着嗓子说话儿了。”
“你想?‘病好了’?”明珠将柳眉轻提,疑惑地将他望住,“太夫人纵然?被困,可你二弟还在呢,你就?不怕他又使什么阴招子?”
这位只?作气定神闲,手腕折到脑后悠闲靠着,“想?必他现在才没工夫管我呢。太夫人被囚,意味着延王必定失势,他会忙着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你尽管放心,说到底,我们是?一家子,比起朝堂纷争,兄弟阋墙不过是?小打小闹。”
明珠撑身凑近半寸,好奇追问?,“延王失势已是?定局,那他又何苦再去做什么徒劳之举?难道他不晓得?”
此时有光照直追她而来。宋知濯盯着她脸上轻浮的?绒毛,哑声一笑,“他晓得,不过他与延王有亲,除了投他这一脉也没别的?选。此刻尽力周旋,不过是?奋身一搏,别看他只?将太夫人弃之不顾,其?实是?为了保全她,避开?些,若延王输了,也牵扯不到他们母子头上去。”
这番话听?得明珠云里雾里,仍旧慵坐回去,神思之时,猝然?咳了两声儿,将整个身子颠颤一阵。
咳过后,不过是?脸涨得有些红,她自个儿觉得没什么,倒把宋知濯惊得煞有其?事,“我病这两日?,你可是?又不好生穿衣裳,又整日?趴到窗户那里吹风来着?”言着,他一壁抬了手背往她额上印过去,“你瞧,发烫了不是??这下倒好,我还没好利索呢,你就?又病了。”
她撅起嘴,将他手拂下,“这两日?天气大,莫说我,你躺着也是?一阵阵的?出汗,我不爱穿那些厚衣衫嘛,裹得人怪笨重的?。”
一对眼皮儿翻出浪花点点,打在宋知濯这片枯燥的?滩头,一时失控,他拉扯一把她的?软臂,够身而上,直往她两片春雨山头的?映山红叼去。
好一阵,天地乱旋中,宋知濯停下来,鼻尖架着鼻尖,与她倾吐一句,“你不知道,我睡着都在想?你。”
明珠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自个儿在朝思暮想?中,好像熬过了好几?个秋冬。
尔后,他们又将唇贴在一起。艳照衰荷、杜字声声,啼两个惊心动魄的?神魂,他们在唇舍之间交换彼此的?点点病意与浅浅相思。
烈烈秋阳下头,照着两个好似苦尽甘来的?人,而他们的?甘来也意味着别个的?苦到。
不知苦的?延王府门口依旧是?车马来往纷纷,宛若盛世清明。宋知书从马车跳下,头一遭认真?将这门口的?两座庄严石狮、巍峨门头都细瞧了一遍,恐怕不多时,这里就?将永固寒冬。
他撩袍子进?去,依旧是?上回那个老太监迎出来,“表少爷来得正巧,王爷正犯愁呢。”
萦纡回廊、绕转直上,甫进?书房,果然?见延王正在案上捋须叹气,一见他忙招手,“好侄儿,你来,我正为一个事儿犯难呢。”宋知书才上,他便递上一个张熨金贴,“这是?宫里贵妃生辰宴的?帖子,还有两个月,我一时想?不起送什么寿礼,除了老二,我身边就?只?你还懂得些女人的?喜好。”
宋知书阖上贴子,绕到下坐,神色凝重,“舅舅,这帖子可给景王也下了?”
“下了,”延王将一拳重重砸到案面,萧瑟一笑,“老二要出来了……,久不见他,恍若隔世啊。”
“舅舅,您可曾想?过,您上回参了景王,实则是?中了他的?下怀?”宋知书迎难而上,将一双晦涩不明的?眼将这位年仅半百还踌躇不得志之人望住,做郑重提醒,“他正好退步抽身,让您松懈片刻,他好暗中搜寻您结党的?罪证,现如今他出来,恐怕是?事已成。侄儿晓得,我不过一介布衣,还未入仕入朝,舅舅难免不会把我的?话儿放在心上,可侄儿多疑,故而望舅舅三思。”
延王踅眼直下,蓦然?一笑,心中做了估量,“你虽未入仕,但打小就?聪明,所以?我也愿意跟你说这些,有时也叫你拿个主意。你那日?回去之后,我就?将前后都认真?想?过了,就?算他手上有证据,只?怕也很难传到老爷子手上。”
张狂的?笑过,他落到座上,孤注一掷后的?沉着冷静,“前些时,我已经派人将他府上围了个密不透风,叫他一个苍蝇也飞不出来,还有他手上的?朝臣,我都叫人挟了他们的?妻儿老小,量他们一个字儿也不敢多说。只?要熬到两个月后的?寿宴上,我功成,老二手里的?证据不过都是?些废文,连他的?命也捏在我手里。”
言着,他垂眉低笑一瞬,颇有落寞,“好侄儿,我苦思冥想?很多年,为何自大哥去后,父亲一直踌躇不定,不论朝臣怎么上谏言表,父亲只?是?找着由?头打发,就?是?不立太子?你上回说‘对镜自照’,我便留了心,每日?只?在剑影里找自个儿,就?前几?日?,我在里头照见了老爷子,我想?明白了,坐到权利至高之上,他舍不得了,他舍不得将它再交到任何人手里,故而他犹豫、他难以?断决,他觉得我们这些儿子都不如他。……等他老人家是?等不来的?,所以?还不如我自个儿去拿!”
从他沉着中透着点点势在必行的?得意与狠厉看来,他已是?谋定要在寿宴之日?发兵逼宫了。宋知书心里猛然?一跳,万事周到中,延王算漏了一个人——宋追惗这颗暗棋。
他原该直言相告的?,为了张氏一族的?前程,为了一直以?来的?筹谋打算,为了出人头地、压下大哥一头,还有千万种理由?都支持他告诉延王拔掉宋追惗这颗暗钉……
可就?在这千万个念头压下来的?一瞬,他犹豫了,在权利纷争与父子伦常间左右摇摆,每一头似乎都是?摇摇欲坠触不可及之远,想?不出答案,他便将问?题抛给延王,企图求寻得一个答案,“舅舅,侄儿有一事想?不明,父子之间,真?到如此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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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宋晏几?道《少年游·离多最是?》
②宋柳永《尉迟杯·双调》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小可爱新年快乐!假期吃好喝好玩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