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平定(1 / 2)
云淡霜天,月罩严城。这夜,万灯俱灭,永不宵禁的京城由南城、运河开始被一场惨烈厮杀渐渐吞并。
寒霜冷月下,风传银箭,肃杀啸天。战火快要蔓延至长巷,暂时的宁静里,却也是剑拔弩张。明珠贴着墙,一眼不敢错,死盯住三丈外的几名男子,一颗心跟着悬到了嗓子?眼儿。
如?此杀机立现中,她已经不再能想起任何事,任何人,心中唯一所念的,即是如何与其周旋,保住性命。
几名男子怕她叫嚷,亦不敢动弹,僵持不下之际,陡由远至近传来一阵磅礴凌乱的脚步声、磨盔擦甲之声、刀枪铮碰之声,以及惨烈的厮杀之声。
巷中几人同时侧耳倾听,面面相觑一瞬,为首的男子横袖出刀,狰狞一笑,“你喊吧,现在你喊也没人能听见了?。”
明珠心内叫苦连天,退无可退后,猛地转身踅跑出巷。狂奔中一壁回首望,只见几人紧追不舍,街口又有兵马交错厮杀,猝然一支银箭射来,剐蹭下明珠臂上一截袖,她吓得险些跌在地上,幸而扶住一根挑灯笼的高?柱,喘一口气,又牵裙奋力朝无人处奔去。
乱世烽烟下、长刀立剑中,宋知濯一个错目就瞧见了?她,即使所隔几千人马相残的街尾、即使长夜不明,他依然能一眼就认出她奔命的背影,像崔嵬之巅,迎风伫立的一株野花,在飓风中顽强挣扎。
自然,他也瞧见了?她身后的追兵。凝神之时,晃见敌军劈刀而来,避之不及,左膀上被砍了?又长又深的一道伤口,他无心顾及,将滴答滴血的刀背横叼在口,乱军中夺过身侧一名士兵手中的弓箭,弯弓引箭,连发数支,远远地将几名匪徒射倒在地,才收神回来,继续迎兵交战。
残月血城中,明珠只顾往前奔逃,耳边烈烈风裹着惨烈的厮杀,在每一条街道,又像就在她身边。她只能朝没人的地界儿不停地跑、不停地跑,直到精疲力竭之时,猛地不知由哪里窜出个人来,拉她闪入一道门内。回神一望,像是一家小饭馆儿,未敢点灯,一桌上围了四五个人。
旁边另有一身影端来一碗水递给她,点了只残烛将她照一照,旋即吹灭,“姑娘,兵荒马乱的你怎的一个人在外头乱跑?亏得没受伤,你家住哪里?且先在我们这里熬过去后,我再找叫人送你回家啊。”
眼下奔逃出命来,仿佛一颗心落了地,溅起明珠满眼的水花,她呜呜咽咽尽然哭起来,“谢谢掌柜的、谢谢掌柜的救命大恩!呜呜呜……。”
直哭到月悬中霄,长夜及半,禀报军情的士兵险些将景王府的门槛踏烂。繁复履舄中,姓王的将军显然已按捺不住,屡屡朝上首一张折背椅上睃眼,终于急步上前,拱手行礼,“宋大人,眼看我方防军即破,您老人家到底下个令啊,咱们到底何时才出兵迎战?”
交映的烛火照着宋追惗年轻的面庞,不见急色,静如?潭池,“王将军,我上谏王爷让你们二位作为后防,可知为何?”
王、陈二人互看一眼,又窥到他身上,只见他拔座起身,步履从容蹒到案前,执一把银剪剪端黑长的一截灯芯,“你二人是我一手提携至今,可愿与我共进同退?”
“这是自然了,”王将军蹒近几步,一身赤眼诚心,“我二人自然是听命与大人,誓死效忠!”
“嗯……,”宋追惗含笑点头,看得二人懵懂糊涂,眼随他又落到座上,“那就听我的,别急,再等?等?。二位,咱们在朝为官,当忠君爱国,想必你二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这忠哪位君,就得细思?一下了?。在我看来,君就是君,不论他是谁,他都是赵家的子?嗣,只要他座到那个位置上,咱们就该为其尽忠效力。”
这位王将军没读过多?少书,被他隐晦的一番话儿绕得云里雾里,还?是陈将军稍有智慧,拔座走到他身后,拱手行礼,“大人的意思是,我等?且按兵不动,坐山观虎,哪位王爷有胜算,咱们就力助哪位?”顿一瞬,他愁上眉头,“可是大人,如?果穆王得胜,咱们人在此处,如?何与景王脱得了?干系啊?”
辉煌的烛光将宋追惗的暗红的背影熨上一圈金边,使其像东升的太阳一般剔透明朗,他仰望着墙上的《步辇图》,嗓音锵然和缓,“咱们在这里,却未发兵,就能与景王脱得了?干系。”
接下来,是漫长的缄默,铜壶漏永,滴答滴答的光阴流逝,残月渐沉,鸡鸣清霄,灯火的庭院飘洒琼玉,凋零未及,积起一寸薄雪。倾耳细听,仿佛闻得雄壮的脚步声似浪潮扑来。
不时,便有官兵趔趄跑入书房,连喘不止,“大、大人!穆王的几千兵马已朝王府驱来!”
“带兵的是谁?”
“是、是贵公子。”
闻听此言,宋追惗沉声笑了?,笑声荡平夜空风雪,他晓得,他又赌赢了。穆王所遣宋知濯前来围困景王府,就不怕他父子二人对阵时心慈手软,如?此说来,就是摆明了不舍他这一颗能助江山昌盛的棋子?。
笑声未平,又有人进来通报,“大人、贵公子在王府正门处,说是想见您。”
“让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