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鲸落(2 / 2)
一觉睡了个昏天黑地,江遐迩再睁眼,车里亮了盏弱灯。
他艰难地转头,发现驾驶座的纪向之偏头对着自己,睡的正香。
这算什么事,两个人竟然困倒在车上。
江遐迩借着微弱灯光打量纪向之眉眼,发觉四年来纪向之变化很多,原本落拓不羁的眉眼变得深邃浓重,眼下淡淡乌青散不去似的。
和初见时相比,纪向之头发长长了,没有之前寸头时茬茬的感觉,却依然让江遐迩有想摸的欲望。
车载系统屏幕动了动,江遐迩偏头,目睹2:59变成3:00。
他在纪向之肩膀上拍了拍,没动静以后,低声喊他名字,连着好几下纪向之才睁开眼。
纪向之眼里蒙了层雾,难以置信地瞪着他,身体被安全带勒着,也向他那边倾斜,强势地握住他的手?腕:“遐迩?”
江遐迩眉头轻蹙,见他不像是清醒的样子,小心提示道:“是我。”
纪向之错乱的呼吸逐渐平稳,连连眨了几次眼睛,低头说:“我睡着了。”
“嗯。”江遐迩说,“很晚了。”
纪向之清了清嗓子,望向车窗外漆黑夜色,解开安全带:“我送你上楼吧。”
他捏了捏江遐迩的羽绒服:“下车冷,穿好衣服,小心感冒了。”
示廊灯亮起,江遐迩下车前纪向之再开了手?电筒,照亮他脚下的路:“慢点。”
门禁卡“滴”了一声,在寂静冬夜里格外清脆,纪向之一直送他到家门口:“早点休息,晚安。”
窗口冷风直吹,江遐迩抬手拉住他衣尾:“太晚了。”
纪向之没立刻反应过来,回头看向他,江遐迩却刻意避开了他的目光,专心致志地开门,嘴里念念有词:“你不介意就在我家凑合一晚上吧。”
纪向之都怀疑自己睡懵了,耳朵出现问题。
客厅的灯点亮,江遐迩先进去,弯腰拿了那双旧拖鞋给纪向之:“你进不进来?”
纪向之忙脱了鞋,一步凑到江遐迩身前。
“你还洗澡吗?”江遐迩问。
“明早起来洗吧,”纪向之说,“太晚了。”
江遐迩点头:“家里的空房间没怎么打扫,你睡我房间吧,”他从柜子里找了被子出来,“我明天上午休息,睡客厅没关系。”
“你觉得我可能让你睡客厅吗?”纪向之问。
江遐迩抱着被子站了两秒,纪向之从他怀里接过,要拿走的时候,忽然隔着被子压向江遐迩。
有羽绒服护着,肩胛骨撞向柜门时只是轻轻一下,但前面确是连人带着被子都被纪向之拥进了怀里。
江遐迩退无可退,下巴顶着柔软棉被,只留下一双黑溜溜的圆眼睛。
胸膛与胸膛之间隔着层厚重棉被,纪向之的手?臂托着江遐迩肘尖,将?他圈在臂弯之中。
明明隔着很远距离,江遐迩心里却冒着紧张,仿佛纪向之炙热的气息扑进自己脸庞,他掐紧了棉被,小心喘着气。
纪向之下颌微动,看上去像是隔着空气在蹭江遐迩。
“你……做什么?”江遐迩心口发慌,被纪向之握住的手?肘不受控制地抖动。
“遐迩,我不做什么,”纪向之沙哑着声音,往前贴了贴,脸颊埋在棉被里,“就这样让我抱一下,一下就好。”
江遐迩只能看见纪向之的额发,里面好几搓凌乱地散开了。
怎么这个人连头发丝都在对自己恳求、撒娇。
“刚才做了个梦,”纪向之沉沉说,“梦到你说离婚那天……”
江遐迩说过两次离婚,一次是去罗格斯交流之前,一次是出国读研之前,他并不确定纪向之梦到的是哪一天。
“我看完了那部纪录片,鲸鱼最后……”纪向之说,“死了。”
是第一次。
江遐迩吸了口气,轻声说:“我知道。”
“后来,你就走了。”纪向之说。
江遐迩的离开如同鲸落无声沉默的告别,留给纪向之无限漫长的空白。
之后纪向之过的不好,甚至非常差。
在江遐迩离开的第一个月,他连续飞了九次波士顿,九次里只有一次隔着廊桥见到了江遐迩半片背影,其余八次纪向之都没有接近他的大学。
他枯坐在城市随处可见的露天公共区域,一坐一整天,发呆,放空,想象城市那头的江遐迩在做什么,直到不得不回国。
他不敢露面,不敢和江遐迩说话,害怕再多推江遐迩一步,就真的永远失去他,于是躲躲藏藏,隐匿在江遐迩身边,成为一道不能见光的影子。
他同时极度害怕自己被发现,江遐迩的目光像审判他的太阳,只一眼就能让他成为被丢弃的石像。
春晖夏雨,秋风冬雪,纪向之成为一年四季中,唯一不被允许复苏的生物。
作者有话要说:狗子,生日礼物虽然迟,但是不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