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十六章 漫漫夏日(1 / 2)
日子就这么在卫衍的愁眉苦脸咬不动豆腐只能喝粥,偏偏有了教训他还不知悔改,结果只能继续喝粥,景骊则是日日骂他,骂了也是不管用,又见他实在喜欢,骂了以后依然纵容,只是在看到他愁眉苦脸喝粥的时候,才想到自己实在不该如此纵容,但是等到他想吃的时候,却继续纵容,然后对这样的自己很是无可奈何中一日日过去,很快到了七月上旬。
平京城的夏日白天炎热,夜晚凉爽,皇宫中又多是又高又深的大殿,在里面基本感觉不到外面的热气,况且卫衍这人是典型的怕冷不怕热,别人热得要打扇的时候,他还能抱着被子睡得欢,所以度夏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难事。
不过,景骊对他的这种习性却非常惊讶。
虽说心静自然凉,卫衍被锁在殿内,链条足够长,但是也只够他在殿内走动,每日看他除了雷打不动的练练剑之外,也就是睡睡觉吃吃东西,家里又去了书信,有了交代,不用多担心,除了和他在这里互相比耐心之外,的确没什么需要卫衍烦心的事情,但是外面这么热的时候,要凉下来还是需要一点特殊本事的。
而卫衍这个人,景骊虽然不知道他具体修的是什么武功心法,但是京郊谭家村谭氏在武学上走的是正统之道,断不会有什么稀奇古怪,能消暑降温的譬如啥啥冰心玉肌功之类阴冷的妖异心法存在,那么卫衍的这种典型偏冷的体质,可不是什么正常的事情。
景骊不曾和卫衍一起度过夏,以前自然不知道他有这毛病,现在知道了,他这婆婆妈妈的心,就再也压不住了,在有些事上拒绝多想的他,遇到这种事,他就要多想了。
他皱了下眉头,太医就被召了进来。
来的太医姓田,是皇帝御用的首领太医。卫衍被皇帝临幸过的第二日,身体有些不适,皇帝当时宣来给卫衍诊治的太医就是他。
田太医医术够高,嘴巴也足够严实,所以卫衍身体有个什么不妥,皇帝就会宣他进来。比如卫衍有次哭得稀里哗啦哭肿了眼睛,皇帝发现后,吓了一大跳,急着想要召进宫来,给卫衍看看的也是他,不过因为卫衍强烈反对,又兼高总管大力安抚,最后没能成功。
果然,田太医来了后,对于皇帝的龙榻上面躺了个男人这种事毫不动容,就算他认出来了躺着的这个人,是他诊治过的某位熟人,他也依然面无异色。
在皇宫中,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惊讶好奇的,早就把小命交代了,至于剩下的那些,早就修炼到了见怪不怪视而不见的境界。
田太医先向皇帝见过了礼,告罪后坐在榻前的软墩子上,认真仔细地望闻问切,随后他又提了些问题,又在那里把脉半晌,再好好研究了一番卫衍的面色舌苔,才站起来准备向皇帝回话,却被皇帝制止了。
“出去说。”景骊不愿在卫衍面前谈论这个话题,将田太医带到了外殿,才坐了下来,听他细说卫衍的情况。
“臣以为……”田太医啰嗦了半天,从医理扯到里面躺着的那位病患,从病患现在的情况,扯到病患在娘胎里面的情况。
他说了一大段话,听得景骊云里雾里一阵迷糊,不过他的结论景骊倒是听懂了,总结起来可以概括为四个字——体虚,要补。
卫衍那是从娘胎里面带来的不足之症,虽然经过后天的调养锻炼,身体已经有了明显的好转,但是先天的不足,还是隐藏在身体里面,具体表现为身体偏冷惧寒以及其他头痛脚痛的小毛病,青壮年的时候,或许没有什么大的不妥,但是到了年老的时候,问题就会越来越多。
不过这种不足之症,靠的是长期的调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见效,所以景骊就算现在着急也没用,只能让田太医下去拟个详细的调养方略出来。
第二日,田太医就上了条陈,洋洋洒洒数十页,详细说明了一年四季该如何配合节气调养,各种禁忌禁口应有尽有。
景骊看了后,一声令下,禁忌的东西由高庸严密看着,不许卫衍胡来。禁口的东西干脆直接从他的膳食中撤去,这么一来卫衍就算想贪嘴,也没地方吃去,当然景骊也开始陪着他过禁口的日子。
“这个不许,那个也不许,这个不能吃,那个也不能吃,臣要是这么活着,纵使长命百岁,又有什么乐趣?”才过了几日这个不许,那个不许的规规矩矩的日子,卫衍就忍不住开始小小声地抱怨。
可惜,他的声音再小,还是被皇帝听见了,然后就被皇帝以“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为由,惩罚了一番。
当然,卫衍也就嘴上抱怨一下,皇帝的惩罚自然也是轻描淡写得很。
卫衍世家大族出身,打小家里就被他的身体折腾得人仰马翻,各种禁忌禁口并不比这条陈上面少多少,要遵守这些规矩,对他来说,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只不过田太医那个配合季节调养的方法,才是真的让他头痛。
田太医根据夏日这个季节的特点,让他天天在正午最热的时候,用药汤泡脚也就算了,药草的味道就算再难闻,再让他心里觉得不舒服,熬一熬就能过去,后面附着的那一个月的药方,才让他真的恐惧。
他从出生开始,就被泡在药罐子里,还没学会吃饭,就开始吃药,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被那些银针扎得哇哇大哭,后来身体好转起来,才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些东西,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对那些东西总是有些无法抑制的恐惧抗拒,偶尔不舒服的时候,让他吃几帖药,他还能勉强一下自己,如果长期吃的话,他就开始想方设法逃避。
只是,皇帝好像是他肚中的蛔虫一般,大概早早就料到了只要他不在跟前,卫衍就会偷懒逃避,不肯做这个不肯做那个的脾性,光凭高庸未必能降得住他,所以皇帝每到午时,都会亲自来坐镇监督。
皇帝这尊大神坐在跟前,卫衍自然不敢有任何小动作,只能每天都乖乖泡脚,乖乖用药,这日子过得才是真正的愁眉不展。
到了后来,他很是纳闷,皇帝怎么突然空闲起来了,禁不住开始期盼有人来找找皇帝的麻烦,好让皇帝没法这么天天不落地盯着他。
只是,他的愿望,没人听得见。
朝臣们早就怕了皇帝的勤政,更是怕了他时不时召人下棋,现在见皇帝终于恢复了正常,没有时间再来折磨他们,个个庆幸不已,哪有这个胆子来找他的麻烦?
说实话,景骊也不想像管小孩子一样,管着卫衍不许他这样,不许他那样,更不想像个老妈子似的,天天盯着卫衍用膳用药泡脚,也厌烦了整日里说些啰里啰嗦的话,但是有些人不管不行,有些人不盯着就会出状况,不唠叨更是要翻天,他实在是没办法,才勉为其难日日过来盯着他。
在大事正事上不需要别人担心的人,偏偏在这些生活小事上,却爱做些让人哭笑不得的小动作,景骊真的很郁闷,真的很想问卫衍为什么。
他做这一切,还不是为了卫衍的身体着想,怎么卫衍每每在喝药的时候,脸上就露出一副他就是在欺负他的表情,明明是比他大上好几岁的人,就不能让他省点心吗?
这个不让他省心的人,一开始常常会在喝完药后,郑重其事地声明他身体强健根本没病,然后抱怨为什么没病却要天天喝药,边说边用可怜兮兮的目光看着他。
若是在其他的事上,他用这副表情是能够得逞的。这点,景骊知道,卫衍同样知道,恐怕这就是卫衍要使这种手段的原因了。
可惜,这一次不一样。
所以景骊听了他这些话,只会狠狠瞪他一眼,硬下了心肠不理他,放他一个人在那里自说自话。几次以后,卫衍终于发现,这招在他这里起不到作用了,才死了那条心,不再抱怨,乖乖照着做了。
能够坚持住原则,让卫衍尝尝踢到铁板的味道,景骊是高兴的,不过在这种事上赢了他,仔细想想又没什么可高兴的。
这一日,景骊处理完政事,如往常一般和卫衍一起用过午膳,在那里盯着他把应该吃的东西全部吃了下去,休息片刻后,就一边喝茶一边看他泡脚,大概是两刻钟的时辰过去,泡脚结束,自有宫女上前,帮卫衍将脚拭干,然后小心翼翼地帮他套上让药效不易散发出去的布袜,再把他的脚搁到榻上。
这一拨收拾干净退下后,马上另有宫女捧着药盏上前了。
卫衍接过药盏,用痛苦的神情看着手里的药,又抬头向皇帝坐着的方向望了一眼,盼望着皇帝能够开口说今天不用喝了,放他一马。
但是,皇帝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继续端坐在那里喝茶。
卫衍没有办法,只能像喝毒/药一般,闭眼大口咽下,最后一口,他悄悄地留下了,不过在皇帝瞪着他,对他冷笑起来,表示待会儿要和他好好算账时,他无奈之下,又端起来喝了。
喝完药,他用清水漱了好几遍口,才感觉到嘴里的药味淡了一些,但是空气里面始终弥漫着丝丝药味,让他的日子真的是过得生不如死。
那边皇帝看完了所有的好戏,终于肯放下茶盏,优哉游哉地踱过去,慢吞吞地从宫女手上接过盛有酸梅汤的碗,端过去只喂他喝了一口,其他的全部自己喝了。
皇帝这么做的理由是刚喝完药,不该多喝甜的东西,药效会被冲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