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十九(2 / 2)
钟毓在黑暗中走了好久,两旁的油灯她走过后便一盏接着一盏熄灭。
人死如灯灭,周黎生说这些油灯每盏都是一个亡魂。越往下面走去,就越接近死亡了。
钟毓以为走不到尽头了,结果下一刻,她便一脚踏进了水里了。
钟毓吓了一跳,手脚在水里乱动瞎折腾,身子却慢慢地沉入了水底。钟毓的眼睛被水浸湿酸涩地令钟毓难受。
她的耳朵也进水了。
然而,奇怪的是,她听到了一些细碎的声音。
慢慢地,越来越大声了。
“钟毓,你真有趣。这花怎么长得这么奇怪,送我吗?”
“对啊。这花衬你。我第一眼见到它就不由自主想起你了。”
“哦,我原来长得这么丑的?”
“不是啊不是啊。”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男一女,声音最后又渐渐小声了,最后模糊了。
钟毓却觉得这两道声音在哪里听见过。
在沉入水底时,钟毓突然想起来了。
那道男声是周黎生啊!
那女声声……
她自己!
钟毓挣扎着要从水底往上游。她想起自己并不是旱鸭子啊,她是会游水的啊。
她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手脚慢慢地划动,她的身体慢慢地往上游动。
在即将到水面时,钟毓猛地瞧见水面上露出的一张脸。
那张脸分明很熟悉,脸上的表情却让钟毓觉得格外陌生。
嫉妒。
厌恶。
狰狞的杀意。
这三种情绪在这张往日和蔼平易近人的脸上浮现,以至于让这人的脸完全扭曲了。
简直就是魔鬼。
钟毓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王县令。
钟毓震惊,手脚一时停止划动,又喝了一口水,呛得她难受,差点又要沉回水底。
她连忙划动手脚,才勉强保住了目前的位置。
王县令的嘴巴动了动,声音从水面传进了水里,也传入了钟毓的耳朵里。
“秀儿,你不该出生的。我很爱你爹爹,可是你的存在只会让我们老是吵架。你这个野种,早点死了也好。”
王县令的声音很温柔,语调很慢,就如她之前询问钟毓功课那般温和关切。
然而,这张脸上浮现的是凶残的杀意。
王县令要她死。
钟毓无法置信。
她口中的野种是指自己吗?
钟毓还没回过神,一道轻微的声音传入了钟毓的耳朵里。
“娘,救……秀儿。”
那声音稚嫩得很,是小孩子的声音。
钟毓循着声音望过去。
一个小小的红色身影映入了钟毓的眼中。散开的墨色发丝在水中飘荡。
那是一个小孩子。
钟毓的眼睛猛地睁大。
她努力朝那个小孩子游过去,她摸索着扯住了小孩子的手,等看清楚了小孩子的脸,钟毓吓得松开了手。
那小孩子随着水流飘向了远处,远离了钟毓的视线。
钟毓却看着那小孩子,不知如何反应。
那小孩模样虽未长开,但那张脸钟毓看了快二十年了,她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来。
那不正是小时候的她吗?
钟毓抬头看向水面。
王县令的身影还在水边。
这个杀人的魔鬼。
钟毓的脑子很疼,也很混乱。
她捂着发痛的额头,重新沉入了水底。
钟毓的脑子渐渐出现了一些画面。
有王正君的脸。
王正君给她穿上衣服的模样。
旁边是王县令的脸。
那张脸起初是笑着的,在王正君转过身时却没了笑容。盯着她看,那双眼黑沉沉。
钟毓打自心底觉得不舒服。
那是厌恶。
你是野种。
王县令的声音在钟毓耳边响起。
不止一次说过。
你不是我的孩子。
钟毓闭着眼,皱着眉,心口疼得快裂开了。
王县令也不是经常这样的。
偶尔,王县令会教她看书识字。
王县令的字写得很好看,画画也是。她也画得不错,王县令夸过她。
王县令说,你爹也是画画挺好的,你跟他越来越像。
王正君是不会画画的。
钟毓猛地睁开眼。
她已经不在水里了。
她被一个渔夫从水里救起。
渔夫给她起了一个名字。
名为毓,意味美玉。
她继承渔夫家人的姓,她姓钟。
在钟家村生活了好长时间,一直到她长大。她渐渐忘记了王县令与王正君的脸。
她活得孤独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