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六十六章(2 / 2)
苏颐城说的每一字每一句,弧令都不知道,程息甚至不曾给他递信,不曾向他诉说自己心中的苦痛,若不是当时吴恩收到战报时,顺手捎给他一份。他如今怕是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得了。“兰须将军也莫要多猜,程将军没有给您递信,怕是不想您分心,毕竟……月氏之事,才是您的本分。”
苏颐城为人看上去如同三月春风,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彻骨。
弧令捏着杯子,眼里的烛火明灭跳动,他盯着苏颐城,一言不发。
“兰须将军今日违逆可沁大王子,私自出兵援助,日后如何向新主交待啊?位子还没坐稳,就先摆起了功臣的架子。您日后,还是少往姜国跑吧,哪里才是您的归宿,您心里比谁都清楚。”
“不要再来招惹她了。”苏颐城丢下最后一句话,起身要拂衣而去。
“你什么都不知道。”
苏颐城一顿。
“你自诩算尽天下,却唯独不知道我与她之间的事。”弧令又斟了一杯茶,他看着水汽袅袅腾起,“那句话我奉还与你,连说都不敢说的人,还有何资格与我争?”
程息还在榻上,二人话语极轻,似被夜风轻轻一吹便会消散。
苏颐城背对着他,不自禁地将目光瞥向那个躺在角落里的女子,未置一词,掀帘离去。
弧令起身,卸去沉重的铠甲,走到榻边,小心翼翼地执起程息的手贴在耳边,叹道:“你让我如何放心啊……”
程息身形本就细长,如今几番劫难,更是把她折磨得皮包骨头,手握在掌心,只能感受到她嶙峋的骨架。
弧令微颤地抚上她的脸颊,触碰的一刹那又缩回了手。
泪溢出眼眶,不受控制地砸落。
夜露繁重,帐外的风忽然送来幽怨的箫声。
那曲子弧令也听过,是还在林府的时候,师娘怀里抱着兮霏,轻轻拍着她的背,轻轻地哼唱。
“月儿高,星沉宵,风儿莫要闹;囡囡屋中困觉,阿娘歌儿唱……”
慕芙是南方人,唱的歌自带着一股温柔地的江南水汽,而这箫声却是呜咽幽长,声声掩抑,似诉相思。
弧令虽是行伍之人不动音律,却也听出了其中的意味,他本就对苏颐城不待见,不承想再三提醒后他还来这一出,正想出去,忽然感到手上一紧——程息的右手动了动。
弧令心中惊喜,半分不挪,就定定地看着她:“霏儿,霏儿。”
可程息只方才一动,便再没有反应。
“霏儿……”弧令低低喊道,是从未有过的温柔。“霏儿,醒醒。”
程息如所未闻,像是要沉睡千年一般,没有任何回应。
苏颐城的影子被月光照着,在帐篷上勾勒出一道颀长的影子。
弧令守在榻边,宽大的身躯如同羽翼一般保护着程息。
二人的一吸一叹,皆被这榻上的病弱之人牵动着。
怎么也没想到啊。
弧令是私自出兵,并未带多少人马,加上吴恩的和丰城留下的,左右也只有四五千人。
王清虽死,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襄军内其余将领也是个顶个的人才,不管是武器还是兵力,皆是略强于他们。
弧令守了程息一夜,次日一早便赶赴主帐议事,苏颐城也当做昨夜无事发生,二人照旧商议协作。
“我们不能再让自己处于被动位置,要主动出击,今晚子时,夜袭,就按照我们方才所说的办,都明白了吗?”弧令推演沙盘,正色道。
“明白。”
“兰须将军……”陆才知拖着病身,不管身后有多少人拖他,撩起帘子就冲了进来,“兰须将军,请让在下一同前往!”
弧令一怔,蹙眉回道:“你现在什么样你自己不知道?回去休息,别托我们后腿!”
“将军!我真的可以!”陆才知拉住弧令的手臂不让他走,“我能走,我便能够打仗!”
弧令瞥了他一眼:“真想帮忙?”
“想!”
“去守着你们程将军,直到她醒为止。”
“啊?”陆才知被他这话蒙得云里雾里。
“就这样,我们走。”
“等等,将军!”陆才知重伤未愈,脚程也赶不上他们,医师也是一把揪住他,直接把他塞进了程息的帐子。
陆才知自己受伤也重,今日才能够下地,对程息的伤势并不知情。他也不是没见过程息受重伤,但好多次没几天她就下地了,真没想到这回竟昏迷了五日还不见醒转。
他从旁拖过凭几坐在榻前,仔细地看了看程息,有些不可思议,笑着笑着,眼泪竟出来了:“不是我说……你这回怎么伤的那么重?是万髓针的缘故吗?你也不是第一次用万髓针啊,上一次怎么没……你……唉,我……唉……我的错,我的错,我就不该替你去拿万髓针,娘的……我真是大错特错……”
陆才知抹了把面,见她还是没有动静,叹了口气,肆无忌惮地说起话来:“唉,你不知道,阿楚在帐子里整整待了六个时辰,六个时辰啊……我的娘……出来以后直接晕了过去,还是吴恩把她抱走的。你……你这到底是受了多重的伤啊……我问了底下的人,没人告诉我……他们说他们也不知道,唉。”
“我还听阿楚姑娘手下那两个小姑娘讲,说……说阿楚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你若还是不醒……怕是鬼医也没有办法了……我说你平时看着那么硬朗一个人,现在怎么就病成这样了?我……唉,也怪我,平时就没把你当女人看。你说你怎么就是个女人呢?你是不是投错胎了?”
陆才知这时好似得了个便宜白拿的倾听者,滔滔不绝地说话:“你先前同我说阿楚已经有人了,我还想不透到底是谁,不过我现在想到了,肯定是吴恩那小子。他那看阿楚姑娘眼神啊,我滴个娘诶,就跟……就跟兰须将军看你似的……诶?你说怎么是兰须将军,不是苏军师呢?嗯?难不成……”
“陆才知!”
突如其来的点名让他吓了一跳,险些跟着凭几仰倒。
储露疾步走到他身边,拿着绷带就是对他一通乱打:“你自己不好好休息,还要来打扰姑娘!你到底还要不要她醒过来!你给我出去!出去!”
陆才知行动不便,有意要躲,却还是结结实实得挨了好几下。
“你给我出去。”储露怕吵到程息,压低嗓音,忍着哭腔。
陆才知讪讪点头,正要瘸着腿出帐子,又被储露的惊叫吓了一跳。
“姑娘!?”
程息的眼睛睁开一条微小的缝。
“程息!”陆才知扑倒榻前,想伸手试试她的眼神,被储露一把打掉。
“姑娘?”储露急迫地喊她。
可程息没能应答,眼睛又缓缓闭上,昏了过去。
“这怎么又昏了?”
“有救!姑娘能醒过来!”储露眼泪滚滚而下,“太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估计还有十万字(或以内)完结吧,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