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逢知己(二)(1 / 2)
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两人一旦喝开了,就再难以收住。船飞雁酒量大岑杙是知道的,她和江逸亭两个人加起来都喝不过她,但是李靖梣酒量大岑杙却是第一次知道。她记得自己以前嗜酒时,还被她好好痛骂了一顿,闹得很不愉快,从此再也不敢肆意饮酒了。
现在,望着席上那捧着一只海碗狂干痛饮而面不改色的人,她怀疑以前认识的是假的李靖梣。
船飞雁难得棋逢对手,有意试探李靖梣的酒量,见她连饮五大碗黄汤,仍能和自己谈笑自若,也不由暗自称奇,相逢恨晚。
岑杙担心李靖梣喝高了,肠胃受不了,劝她少喝点,熟料被两个喝欢了的人联手痛斥:“爪子拿开,女人家的事儿,男人少管!”
岑杙越咂摸越觉得这话不大对味儿,船飞雁不知情说这句话也就罢了,你李靖梣跟着点头是什么意思?
她劝不了酒,又夺不下她们的酒杯,只好在一旁生闷气。这俩人喝高了开始头对头胡侃海聊。当然话题离不开她们共同认识的人物岑杙。
“弟妹,我跟你说,岑杙十四岁就进了我们书院,是我们当中年龄最小的小师弟。但是她的志气高,学问也高,还特别有经商头脑,有段时间书院缺钱快要开不下去了,我爹每天愁眉不展,她二话不说就送来一大笔银子,说是自己下学的时候在家赚的。我和逸亭都佩服死她了。那时她才只有十六岁。我爹虽然明面上不喜她分心经商,但私下常跟我娘夸她,说这孩子性思敏,知变通,有经世济用之才。逸亭虽然在学问和才情上不输给她,但是在人情世故上就要远远落后了。逸亭也常跟我开玩笑说,若非岑杙因故缺席了那届科考,当年的状元之位未必是他的。事实证明,岑杙的确是状元之才,下一科果真被她高中了。”
“我跟你说这些呢,其实是想告诉你,弟妹,我们岑杙呢是状元中的状元,性格又好,人品也佳,又聪明又有才干,你嫁给她将来一定不会吃亏的。”
李靖梣嘴角微微上扬着,把着酒碗若有似无地笑。
岑杙汗颜无地,很想堵住那姐姐的嘴。
“不过,你也得把她小心看牢了。一个人如果太优秀呢,就会招来很多人觊觎或者嫉妒。你瞧她那张祸国殃民的脸,虽不至于主动去沾花惹草,但也抵不住花花草草都往她身上扑啊!你可听说过‘玉面簪花少年郎,一朝折尽建康枝’?”
李靖梣摇了摇头,一副好奇的样子。岑杙大囧,赶紧给船飞雁夹菜试图转移她的话题:“师姐,别光喝酒,吃点菜,吃点菜。”
结果被船飞雁不客气地拨开。她大着舌头向李靖梣宣布:“这话其实就是说她的!”
岑杙脸色顿时涨得通红,比两个喝高了的人都红。她不死心地上来继续打岔,这回不仅船飞雁烦她,连李靖梣都上手了,把她推出老远,追问船飞雁:
“为什么是‘一朝折尽建康枝’?‘建康枝’是谁?”
“问得好!一看弟妹就是饱读诗书之人,这一下就问到点子上了。”船飞雁笑道:“这个‘枝’,自然不是普通的‘枝’,她是金枝玉叶的枝。你不知道,当年岑杙高中那会儿,有两个王爷为了争招她为婿,在皇宫西华门前大打出手。哎哟,打得那叫一个惨烈,简直是天昏地暗,头破血流,全城老百姓都轰动了。最后还是皇上出面儿,各打一棒子,才平息了事端儿。时人就编了这两句歌谣,来赞美这件事儿的始作俑者——欸?人呢?”
她翘着头在屋里东找西找,刚才还被她弃如敝屣的岑状元,转瞬又被她拉回来当了一下展览的道具,“——咱们的状元公岑弟弟。”说完又不客气地一把将人拍走,继续跟李靖梣眉飞色舞地絮叨。
岑杙挥挥拳头表示抗议,“什么赞美,这是寒碜我呢。这件事根本和我一点关系没有,他们私底下本来就有嫌隙,只是借争婿之事任意宣泄罢了,我多倒霉啊,什么事儿没做就要蒙受不白之冤!”
“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你什么都没做,那两位郡主还能为你争风吃醋甘愿当全城笑柄?蒙小孩呢吧你!”船飞雁打了个酒嗝,已经隐现喝高之态。
岑杙冷笑:“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李靖梣默默饮了一杯酒,神情寡淡,看不出喜怒,幽幽问:“所以,‘建康枝’就是指两位郡主?”
岑杙:“……”
“还不只哪!”船飞雁越说越上瘾,一次性就把岑杙给卖光了,从相府千金,到将军小姐,从名门贵媛,到市井民女,都被她说了个遍,大多都是莫须有的“罪名”。最后,她一拍桌子,声音大到吓人。
正当大家以为她要发表什么高论的时候,这姐姐很反差地俯到李靖梣耳边悄声道:“据说,还有一位公主看上了她。”
李靖梣脸色蓦地一僵。岑杙不知道船飞雁说了什么,只感觉一阵胆战心惊。
船飞雁又在她耳边嘀嘀咕咕一阵儿,李靖梣的神情竟又缓和下来,岑杙默默松了口气,顿时有股劫后重生之感。
“这回是真的,姐姐不骗你。当时逸亭刚被调回京城,到吏部任职,正好负责新科进士补缺那一块,见吏部给各个进士都安排了后补职位,唯独没有状元岑杙的,他很不解,就向吏部尚书询问缘故,当时的吏部尚书付明启很赏识逸亭,就跟他透露了底细,说这是皇上亲自授意的,岑杙要被破格留京了。逸亭问他何故?他意味深长地说,‘一朝龙门登,他年天子婿’,这不就是皇帝有意招岑杙为婿的意思吗?也不知道是哪位公主看上了岑杙。
逸亭不知这件事是好是坏,就给岑杙传递了下消息。
第二日那付尚书忽然又改了候补名额,将岑杙安排到了龙门任知县。逸亭再问缘故,那老尚书却怎么也不肯说了,只摇头大叹可惜。
逸亭去找岑杙询问原委,谁知这小子跑得比兔子还快,接到任命的当天就溜出皇城了。后来我们才知道,她为了不当驸马,竟然谎称已经有了婚约在身。当面儿拒绝了皇帝的好意。你想皇上面儿能抹过去吗?一气之下就把她发配到了最贫困的龙门县,当个没钱没势的小县令。我也是服了你家这位相公了,其实,像她这样被皇帝专门针对的,基本上等同于和官场无缘了。只是因为她是状元,其他进士都有官做儿,状元没没官做儿说不过去,才勉强得了一个小县官。一般人一辈子也就这样打发了,可是她不是一般人哪,她有本事啊,带着一伙子山民,又是垦荒,又是种地的,愣是把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治理成了玉瑞赫赫有名的富县。治安头几名有她,税收头几名有她,贸易头几名还有她,我要是皇帝老儿,我也烦了,这不调令就下来了!让你在这个小县里逞能,把你调进京里,看你还能不能继续逞。所以,妹妹以后安心跟着岑杙享福吧!”
这姐姐笑眯眯地说完,脑袋“咚”得一声砸到桌上,竟然满脸酡红醉倒了。岑杙不由咋舌:“厉害,厉害!我在酒场驰骋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能把师姐撂倒的人,这位兄台,好酒量!”说完揶揄似的冲李靖梣竖了段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