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心悦君兮(2 / 2)
沈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拿过钥匙,都指挥使了却一桩心事般松了口气,毫不留情地送客了。北安街因近宫城北安门而得名,澹台巷也很好找,传闻曾有澹台氏子孙居于此地,是孔夫子七十二贤之一澹台灭明的嫡系后人,巷中还有旧祠堂供奉着这位澹台氏先祖的画像。沈辞原想买的房子自然不在这里,这地方离宫城太近,价高买不起不说,且达官显贵多住在附近,他也不想惹人注目。
他在乐州一个人都不认识,更别提能有送他间房子的朋友了。他在进屋前,一度怀疑裴云景是不是又脑子不正常了,送三百两银票还不够,非要塞间房子。
大门虚掩着,沈辞抬起手又放下,下意识退后一步按住了腰间刀。
门里至少守着十几位高手,暗处还有更多。
沈辞心中一动,忽然猜到了这位朋友是谁。
黑漆大门推开时声音厚重,屋前一个四丈见方的院落,东北角植一桂树,许是晚桂品种,还有零星未落的小花散着淡香,树下石桌旁闲坐一人,玄色流云暗纹贴里外没有穿外袍或搭护,披着件细褶的翻领披风,左右两根鎏金链子别在衣襟的位置,将披风与贴里巧妙地连为一体。
那人侧过身,手肘撑在石桌上,托住下巴,澈亮的桃花眼里如有点点星光跌碎其间,展眉笑道:“沈将军回来了?”
沈辞不知该说什么,果然没猜错,除了谢如琢,还能有谁?
明处暗处都是穿便装的锦衣卫,何小满作文士打扮,本坐在谢如琢身边陪着,见沈辞走过来,点了个头站起身走远,意在不打扰他们谈话。
“朕又是偷偷出来的。”谢如琢冲沈辞眨眨眼,“所以沈将军不必拘礼,坐吧。”
这个“又”字颇为传神,沈辞无奈地坐下,钥匙搁在石桌上清脆一响,扫视一圈一个人住显得空落落的屋子,道:“陛下,这宅子……”
“朕送你的。”谢如琢打断他的话,“沈将军为朕立了大功,没有封赏已心中有愧,正好沈将军要在乐州置办屋宅,朕顺水推舟答谢沈将军。”
沈辞还是不太习惯这一世对他过于亲近的谢如琢,有点不真实,也总是让他无措,他从猜到是谢如琢开始就脑子生锈了般不会转了,呆愣良久才说了句自己都觉得傻的话:“国库不是没钱吗?陛下何必浪费这些银子……”
谢如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沈辞第一反应是怪他乱花钱,他配合地说道:“朕平日过得很节俭,这些银子就是专门省出来留给沈将军的。”
两人谈话的走向愈发奇怪了,活像小两口精打细算过日子,沈辞的耳朵腾地浮起一层薄红,尴尬得想打个地洞钻进去,苦想半晌,终于想起有件事一直没做,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递给谢如琢:“陛下,这个一直没找到机会给您。”
谢如琢接过打开,三百两银票平整摊在桌上,他哭笑不得,怎么两人还真跟钱过不去了,道:“哪有当臣子的给皇帝送钱的道理?”
“银票是五少爷给臣的,不是什么干净路子来的钱,臣不敢收。”沈辞一板一眼地解释道,“陛下正是需要银子的时候,虽然杯水车薪,但臣觉得……可能还是有一点用的。”
谢如琢不悦皱眉:“裴云景干嘛给你钱?”
沈辞也不知道怎么跟谢如琢解释他和裴云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而且他也不太想让谢如琢知道这些,只能胡编道:“他素来出手大方,下面的人调走,他都会给三百两银票。”
“沈将军连这种小事都能为我着想,我很开心。”谢如琢唇边的笑意不作假,一开心连自称都换了,他取走二百两银票,把剩下一百两放到沈辞面前,“这二百两我收下了,还有一百两沈将军自己留着,京城官场水深,总有用到银子的地方。”
反正沈辞已经完全懵了,随君安排,僵硬地点点头,再僵硬地收下一百两银票。
谢如琢觉得好玩,眼睛都笑弯了,道:“我知道这次都是沈将军的功劳,不是故意装作不知道的,以后我会补偿沈将军。”
“不不不,臣不需要。”沈辞忙道,“臣不求名利,臣只是……想让陛下不需要那么辛苦。”
谢如琢笑意微敛:“朕值得沈将军这么好吗?”
沈辞直视着他的眼睛,道:“六年前臣就答应过陛下的,以后会好好保护陛下,会一直对陛下好,臣不会食言。”
“六年前……”谢如琢神情有些恍惚,像在自言自语,喃喃道,“我也不是故意食言的……”
沈辞没听清,谢如琢笑了笑没再说,转而道:“朕以后会有更重要的事需要沈将军做,所以现在不能让沈将军太引人瞩目,这次就先委屈沈将军了。但这宅子朕是必须送的,沈将军就不要再推辞了。”
“多谢陛下。”沈辞颔首道。
谢如琢拨着鎏金链子上垂下的穗子,眨巴着眼又成了惹人疼的乖巧模样,道:“沈将军,朕今日来还有一事。朕想学骑射,但朕不想跟别人学,只想跟沈将军学。”
这话说得让沈辞更是浑身不自在,怎么听都有些像撒娇,他表情更为僵硬:“啊,好。”
谢如琢揪着沈辞一截袖子晃了两下:“那就这么说定了,过两天朕会让伴伴派人去请沈将军入宫。”
沈辞逃开热切的目光,点点头。
如饱餐一顿,神态餍足的谢如琢在何小满的催促下回宫去了。
这辈子的他怎么可能不会骑射?
但他又怎么可能不抓住此等大好机会?
只能对不住他的沈将军了,怕是要一直被自己骗得团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