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题名(2 / 2)
听到这句带着醉意的温柔话,苏安又笑了,笑着唱出一段词曲:“好好好,我知道,诶,金榜题名状元郎,平步青云,建功立业,娶了大户千金,育了儿孙满堂,光宗耀祖,桃李天下,只叫那世人多仰仗,只叫那丹书无处藏……”
清晨,夜漏倾尽,皇城承天大街涌入数千张来自天下十五道的新旧半参的面孔,光是送行的车丈便已封死朱雀门。顾越带上几张公文,准时去往两个坊里外的吏部东堂考试,而苏安依旧在夏院练曲,抱着琵琶与众人玩笑,什么也没多问,什么也没多心。
时光流转很快,旧花凋谢殆尽,新年的生机又在萌芽之中,瑞雪融化,草色初透,太乐署的金铃再响时,已是二月新科张榜之日。
是日,太液湖面波光粼粼,太常寺两署、内教坊的三千余乐伎开始排演适于曲江江郊舞台的立部伎《庆善乐》,六十四个舞童挥舞紫色大袖裙,来来回回地奔跑翩跹。
“今天得亏来宫里练曲子,这要留在署里,不知吵成什么样子。”卢兰坐在湖畔,手里拿一条丝帕,仔细地擦着笛子,“长安空一半,全入皇城看张榜。”
林蓁蓁一边绕场地走,一边清点人数,眸子里含着湖面的烟雨:“还记得去年,公主在王府赏菊,一位俊秀郎君抢着我的琵琶,边弹边吟诗,只叫公主喜极了,当场就把状元许给他。”
“知道,王摩诘的山水,李归雁的行舟,好一对翩翩美才子,只可惜王郎如今在济州,赶不上盛宴。”卢兰贴完笛膜,试吹一个音,笑道,“听说今年,张侍郎举荐裴家公子裴延,李侍郎更狠,直接给考功司开‘单子’。”
“别的不敢说,王爷和娘娘昨又交代,因有那李峘和薛纪平,探花宴得用千人乐阵。”林蓁蓁比划着几个归位,“我是宫里宫外跑遍,若非去年排过,眼下怎么卖弄得起。”
为招待新科,皇室不久之后要在长安东南的曲江杏园设探花宴,这一宴,李升平照旧例定的是林蓁蓁排曲。排曲不比练曲,专场有专人,既要和礼部和太常寺打交道,又要和宫中内侍省和内教坊都熟悉,各部用什么乐器,多少数量,什么调式,都必须经过校礼和校书,才能教下面的司乐机构去训练乐工,级别远高于单纯教授乐艺和既定乐曲的乐正。
大曲《庆善乐》,寓意文教洽而天下安乐,其中一些部分的调式是苏安替林蓁蓁改的,所以,林蓁蓁说话时,不自禁就瞥了一眼坐在杏树下沉默不说话的苏安。
卢兰哂道:“苏公子一定是在算,三十个进士,顾郎会是第几个。”林蓁蓁道:“唉,万年如一日,顾郎估计又得榜上无名,反正也不老,还能考。”
乐阵好容易排完,磨蹭一阵子,要开始练曲了。林叶走过去,戳一下苏安的肩膀,督促道:“就差你这把五弦。”苏安回:“我没有心思。”林叶素来话不多,只有护着林蓁蓁时,眼里容不得沙:“七的排场,你别摆架子,如果不想弹,让贺连替你便是。”苏安叹了口气,吊儿郎当地走进乐阵。
正是这时,风中传来一阵脚步声。
“张榜了!”一位宫中女官朝他们跑来,跑得香汗淋漓,上气不接下气,那张红扑扑的小脸,神色更是不可言喻,“各位乐官,明经和进士两科都张榜了!”
林蓁蓁道:“杏生,年年张榜,年年花开花又落,惊什么?可是娘娘那里有什么要言语的?”一滴晶莹的汗水,顺着杏生的白狐绒滚落,落在青草地上。
尚仪局女官杏生抬起脸,定了定神:“至尊圣人在洛阳钦定,同榜裴延、李峘、薛纪平、张思行……顾,顾越诗词雅达,凭撰《光圣大定策》,摘头榜头名,壬申科状元衔。”
苏安道:“什么?!”杏生道:“往年还没出过这事,娘娘特意吩咐我过来,说是给太乐署的道喜,让诸位好生排曲。”林蓁蓁往后退了一步。
苏安已经听不清对话,只觉脑袋发热,一手把琵琶丢给林蓁蓁,交代贺连替他奏曲,又持鱼符,直接奔出宫去:“我要去看!我甘愿领罚!”
一路远望,整条承天门大街全是乌泱泱的人,人流带来的风吹过各衙门檐下的金铃,人流蒸腾起的汗气熏得眼睛生疼,人的声音回荡在天地,汇成一首大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