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月儿弯弯(2 / 2)
端木朝华顿了顿,再迈步时已有了主意,不过这个人选却并非皇甫倩。他预想阮千千见到此人会很欢喜,话语也轻快些,“多谢表妹提醒,不过,接下来的日子还要请你在南苑静心待着。下次想出来恐怕没有这么容易,也不怕告诉你,朕等着见你师父。”
皇甫倩跌坐在地,指甲掐下来的木屑扎进肉里,细小的血珠却有绵延的刺痛。原来端木朝华留她下来的目的果真不在她身上,原本就已经猜到,这时候眼睁睁掉头来看清醒却是另一番难受。
谢非青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时,正在梦中与老父对弈,黑白的棋子胶缠着,谢非青替父亲备下的茶水,倒出来还缓缓蒸着白茫茫的热气,热气里老父的面目显得模糊。
“爹,孩儿在宫中办差办得好,皇上赏的大红袍,一年只得二两,让父亲您尝尝。”
双手捧上的茶杯,未及落入老父手中,只见得那双眉目含着慈爱的温暖笑意,嘴唇瓮动。
“爹,您说什么,孩儿听得不真切。”
老人的手迟迟不肯接过杯子,谢非青心头着急,一面伸手去拉父亲的手,一面道,“这茶可香了,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似乎是碰到了那手,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够到。
挥着手在空中乱抓了两把,谢非青猛然从床上惊坐起,才发现屋内一片昏暗。敲门声渐渐大起来,想是先前梦得太过逼真,此刻五感方才回到身上。
“谁?”谢非青一面扬声问,一面随手抓起楠木屏风上的长衫披在身上,匆匆赶去开门。
门背后露出的是田冲的脸,谢非青揉揉眼,“田大人,这么晚还在内宫中,找下臣不知所为何事?”
“皇上有旨意给谢医士,谢大人收拾收拾赶紧出宫吧。”
“这么着急,究竟是什么事……”
“大人看过旨意便知,另外,皇上命下官调拨一批人跟着,里头有两个心细的,等谢大人收拾好跟随下官出宫后,就让这两人跟在你身边照顾起居,余下的人,谢大人就不用管了。”田冲说着抢先谢非青一步,亲自替他收拾细软。
谢非青疑惑地看看手中明黄绣龙纹的一卷圣旨,目下却又不是多问的时候,只能打定主意待上路以后再细细盘算。
日夜兼程一路东行,随阮千千离开南楚之前,谢非青是久居家中的书生一个,偶尔行医也是在附近村镇,走得最远的一次不过是从老家来到北朔京都。
马上颠簸得久了,两双腿走路都带着虚浮。
刚一下马脚下就是一软,好在伺候的人是眼手麻利的,立刻将谢非青扶了个结实。不过就是太结实了点,一只手箍在他腰上,一只手扶着他的手臂,若是谢非青肯垫个脚,真正可以离地了。
“阿桂,你不用这么着急,我喘不过气了。”从阿桂有力的臂中挣脱出来,谢非青的小白脸蹭了满面红晕,那不是羞得,确实是没喘上来气。
“大人……”
“说过多少次,不要叫大人,你叫我小谢就行了。”谢非青又是头疼又是腰疼,捏了捏眉心又揉揉腰,松过一口气来时,见阿桂还恭恭敬敬地站着,叹一口气说,“我要在这小镇上拣些药,离开皇宫时怕耽搁得久,有些药需要新鲜采摘的方好。你和安陆去前头找个借宿的地方,今晚就住在镇上,明天一早启程,照田大人递来的信,最多也就是两日,我们便能赶上师姐一行。”
“是。”阿桂低头揖手,带着安陆先行一步。
谢非青见二人背影远了,方才牵着自己的小母驹,一下一下摸着马鬃在镇上寻起药铺来。傍晚时分已将镇上的三家药铺以及街市上自采自栽的小药摊都瞧过,勉强算是搜罗整齐要用的药材。
阿桂上下使了不少银子,安置的地方打点得极为妥当。
谢非青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正自坐在床上,脱了裤子往腿根上抹药,细皮白肉上的青紫淤痕看上去怪吓人,他却没觉得多疼,一面得意自己的药效力强劲,一面又想起田冲连日追着他们发来的书信上陆陆续续交代的情况。抹药的手不过是停顿了刹那,房门忽然开了。
来人一见谢非青光着两条白花花的腿跟床上坐着,猛一个大力把门拉回去,竟将自己的鼻子撞了,痛得“哎哟”一声。
谢非青也是急吼吼地拉青花棉被把两条腿裹得严实,这才咳嗽一声,说,“进来。”
阿桂先前马虎,头也不敢多抬,若抬起来,跑不掉是一脸臊得通红。心头暗骂自己,不过是瞧到了爷们儿的腿,又不是姑娘家,这般害臊倒像是见着了什么似的。不过回过味来又觉谢非青一介书生,着实跟姑娘似的纤瘦。
一甩头又是一咬牙,阿桂老老实实地问,“谢大人身上好像受伤了,需要小的服侍就吱声,田大人派我二人来时就说,这一路尽可以让大人当做丫鬟使。”
谢非青哭笑不得,心道,若不是你这个冒失鬼打岔,药想来也是擦好了的。只能摆摆手说,“一点小伤,我自己来。你先睡去吧,明日早起,吩咐安陆一声,莫睡过了时辰。”
见阿桂退下去了,谢非青才又把药膏摸出来擦好了,下床推窗放进来的是一股子淡淡的金银花香,见院子里的藤架上已经爬满一背一溜的小花,颜色在院中昏暗的灯光里看不分明,想来也是一半金光闪耀,一半银色素雅。
再抬头见一弯明月。
师姐一行现下看到的也当是同一弯月亮,他素未谋面的师父,马上就要见着了。谢非青是个无亲无故的人,孑然一身久了,这忽然间袭上心口的暖意让他有几分不知所措,竟连眼眶都红了。索性闭窗往床上一倒,裹着半床被子,腿在被窝外头踢了会儿,快活劲儿像小时候似的。
踢一会儿累了,这才沉沉入了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