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乞债(1 / 2)
“为何这么做?”
我缓缓开口,吹拂着手里微烫的茶。
“老奴……老奴……”
“听说你家的宝贝儿子如今正在四贝勒府中当差?”我余光一扫,她的惊慌尽收眼底,心里忍不住冷笑,不容她多说便径自说自己的,“好像混得还不错啊,是吗?”
我轻抿了一口普洱,转而直视着她。视线刚一触及,她便垂首错开了眼。
好一会儿,才又哑着嗓子答道。
“福晋,您有什么话可以直问,何必再绕圈子呢?”
“绕圈子?!呵……我可不这么认为……”
她闻言,双肩一耸,双手互相箍着,再不说话。
“秦嬷嬷,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但……我最厌恶的就是自作聪明的人,你知道吗?”我斜睨着她已见抖动的双臂,丝毫没有停下的打算,“还有个事儿我倒忘了提醒你了,八福晋我向来有个拗性子,你可知晓?……呵……若是有人让我痛一时,我郭洛罗氏定让她变本加厉痛上一辈子!决不手软!”
我突然间拔高了声调,只不过是为了唬唬她,为了制造效果,我还特地把手中的茶杯狠狠摔在了地上。
果然,她惊得浑身一阵抽搐,瘫倒在地,可牙咬得紧紧的,愣是不服软。
“福晋,老奴贱命一条,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决不吭一声!”
“是吗?!……命,我手里倒是有一条……不过,却不是你的……你的我也不稀罕……”
她空洞的眼珠一转,急忙抱住了我,哭喊道。
“福晋!老奴求您了!老奴说的都是实话!此事真与我们小姐无关啊!我们小姐是无辜的啊!”
“呵……又误会了不是?年绮瑶是当今皇上钦点的媳妇,她的命我可要不起!”我连连咋舌,“本来还以为你是个伶俐的,有些心思,却没想到……唉……罢了……这么说吧……”我话音一转,“你说,明儿个我若是差人将那布偶送到四贝勒府上,给对门儿的那位主子看上那么一眼……”
我的话音生生地止住了,堂而皇之地欣赏着她瞬息万变的脸,或错愕,或畏惧,或踌躇。
“不!福晋手下留情,家丑不可外扬!这本是咱们贝勒府中的事,怎得还……”
“秦嬷嬷阿秦嬷嬷!事到如今,你倒想一人应承下来,可是你没有这个资格!”我吁叹一声,“你是个做娘的!做娘的犯了过,你儿子理应尽孝!”
她脸色随即黯淡下去,再无生气,这一句挑明,也断了她所有侥幸的念头。
“原来……原来……福晋早都知道了。可是这与犬子没有干系啊!求福晋……”
说着,两手一摊,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是,我是知道了,可是我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听我冷不丁地一问,她也是一怔。
“贝勒爷他……”
我点点头,语调又转回了闲暇的平淡无波。
“是啊,是贝勒爷……你说与你的儿子无关,那每个月与你接线的又是谁?我听贝勒爷说,你每月都要回家一趟的,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去处……你还要狡辩吗?”
她徒睁着混沌的双眼,半刻后一丝精光闪过,支起了虚软的身子。
“老奴自知罪不可恕,还请福晋给老奴还有我那可怜的儿指条明路。”
我勾了勾嘴角,要的就是这一句。
“嬷嬷这么说,舒晴倒有些惭愧了。”
听我有置她于不顾的意思,她所幸扑倒在地,手里捏着我的衣角怎么也不肯放,眼泪稀稀落落地砸在了石板上。
“求福晋开恩啊!往后……往后老奴可再不敢了……再不敢冒犯贝勒爷和福晋了,求福晋饶了小儿一命吧……唔……”
我也不急着开口,心下沉淀了片刻方才收起了刚刚的那一番威吓。
“嬷嬷,舒晴自知年且尚轻,行事又颇为义气偏执,平日里少不了得罪了个把人,这不是什么稀罕事,也不甚放在心上。可舒晴并不糊涂,心中也是有一杆秤的。
论品行才识,舒晴敢以性命担保,咱们贝勒爷决不下于这京城里的任何一个王公贵族。你说说还有哪一个满清贵溃可以做到他这个份儿上……
前年,王管家的老母去世,独子在老家济南无依无靠,爷知晓了二话没说,就派人接了来,都到眼跟前儿了,老王才相信,日后又吃喝都供给着,直到今天都如是……
去年年前,因为各家过年难免拮据了些,府里有长工和下人为了蝇头小利,竟然听了那放印子(1)的鬼话,把年终辛辛苦苦赚来的银子骗了个精光,弄得要死要活得,好不难堪,可后来呢?爷听说了,也气他们的愚钝和贪财,最后还不是又从自己的体己里另给他们每个人包了个红包才了事……
再说今年被新送进府的那几个粗使下人,都是才犯了事被抹了户籍,降为包衣阿哈(2)的汉人,贝勒爷是如何爱惜的,不用我说,你们也都睁眼看着了啊!……
我且问你,贝勒爷平日里可有轻贱了这府里任何一个下人?没有吧,就连惩罚的少之又少。逢年过节,莫不是因为心疼你们怎会每次给的奖俸都比别府的丰厚了许多。年月里,嘘寒问暖也是经常,谁家的孩子病了,谁家家里又闹了灾,他竟比谁都清楚。
眼见着咱们爷平日待你们犹如家人,可是你摸摸你的良心,你又是如何相待的?人心都是肉长的,就是如此都不能让你有个回头的念头吗?你以为爷为什么到今天都没有动你?还不是顾及了嬷嬷对侧福晋的哺育之恩,还有你在人前的这张老脸!你问问咱们府里的哪个长工是可以随时探家的,你怎么能够啊?你竟借着爷的这份善心行了这等歹毒之事,你这是置他于何地呢?你在下黑手之前可有想过他平素带你的种种?!……
就算不是为了咱们爷,那绮瑶呢?!她可是你奶大的,打小手把手带大的啊!你又置她于何地?!年家小姐进府没多久,身边的奶母就被收监查办了,你让她以后还怎么见人?!
我不知道,你究竟从你的主子那里得到了什么,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想告诉你,爷能够给的也不是这京城里任谁都给的起的。这世上也有金银买不到的东西!全看你自己能不能够想明白这个理儿。
今日,你要置我于死地,定也是你心中对我有怨,我不怪你。全当是我往日对不住秦嬷嬷遭的报应罢,我就先给嬷嬷赔个不是了,还望您海涵。”
我的话说着,双膝并拢微微一福,也算给了她个交待。
她一见我的动作,顿时骇住了。等缓过了神,我已直起了身。
半晌,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骤起。
“唔……是奴才的良心让狗给吃了啊!……猪油蒙了心,才做下了这猪狗不如的勾当!……奴才的脸早就败了啊!……是奴才鬼迷心窍……奴才不知悔改……”
接下来,她每说一句就抡圆了胳膊狠狠抽自己一个巴掌,房里一时除了哭闹声,就是“啪啪”的响亮。
我上前按住了她的手。
“你这是做什么?这么做也于事无补啊!这么做就能救得了你儿子的命吗?!”
听了我的话,她登时瞪圆了双眼,乞求道。
“福晋……福晋,老奴求您了……求您念在老奴是真心改过的份儿上,救救我一家两口的性命吧……来世老奴就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福晋的大恩大德啊!”
“救?!怎么救?!入了对门儿的槛子就是这么容易出来的吗?……
现如今,你想后悔,你以为他会给你这个机会吗?他是你的主子,我相信你会比我更了解他的脾气秉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