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颜如舜华(1 / 2)
颜舜华此时觉着有些疲惫,她轻轻勾唇:“那你为何要告诉我?”在她如此欢喜如此放松如此憧憬着来日的时候。
“徐韶”认真地看着她:“只为……我不能让你白信了我。”
颜舜华用手理了理袖子,又按了按胸口的蝴蝶玉坠,一双眼幽静地盯着徐韶,只是淡淡地,似笑非笑,似讽非讽。她只是觉得,有些好笑了。她只是觉着,这个世间,她不大能分得出真假了。她只是觉着,她累了,想睡觉。
“徐韶”看着颜舜华眸中的那一片沉静,心间亦如被刀子割过一般的疼。他用他修长的指附在颜舜华的眼上:“不要这般看我。”
颜舜华闭了闭眼,尔后睁开,蝶翼一般的睫毛扫过“徐韶”的手掌心:“那么,你是谁?为甚帮我?”
“徐韶”唇边又含了笑,他倾身附在颜舜华的耳边,以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我在做一件利天下万民之事。这件事需许多有才智谋略之人,方能做成。我亦信你。”
随后他起身:“要说我是谁,下回相见之时我再告诉你。那时再见,盼你我皆能推心置腹。”
马车驶进顺天府最为繁华的地带,一个黑衣的带着帷帽的公子和并一个戴着帷帽穿着烟青色月华裙的女子走下马车,进了一个看上去很是有些高大上的布行。那里的掌柜的、店小二皆是有些眼力见儿的人物。
他们一瞧见黑衣公子并穿着月华裙的女子,便殷勤地上前服侍。女子随着店小二的指引走进里边儿的客房,去试店子里边儿将将看上的成衣。
黑衣公子只坐在外边儿等候。等了许多时都不见女子出来,便叫他的小厮去看道:“音书,去看看,怎地还没有出来?”
待得那个小厮进去看时,进去试衣裳的颜舜华已照她和黑衣人说好的,另换上了一套不大显眼的衣裳从后门走了。
而这厢黑衣公子则另人前来找他,在他耳边说了句话。黑衣公子登时道句不好,再要去寻颜舜华时已不大来得及了。
颜舜华出了后门,照着她所记得的路往尚书府走。街上人来人往,皆穿着时新式样的衣裳,显得甚是体面。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过几条街道,转过几个拐角,终久到了她曾经居住的家。
而她,将再次居住。
颜舜华看到了自家门前的大石狮子,看到了墙头庞逸而出的枝桠,她甚至能听到树上的蝉声在尽情地歌唱。那是她于闺中之时,常手持一卷书凭着栏杆微阖双目静心聆听的乐音。
当年她在家中听着它们的声音,感伤母亲的早逝继母的刻薄,伤心父亲的忽视和现实的不公。她曾经,是那样的愤恨命运的不能自已。那是她曾经不甘居于其中的围墙,是她曾经急于跳出的围墙。
她现在才知道,并非如此。要跳出那堵墙,要走出她的闺门,走出清闺,站在众人所共同站着的天地间,并非仅仅是她这个人走出那堵墙。
她和她的闺门并非是敌对的。这个世间,对女人有太多的不公,让她们大多只能呆在深墙内相夫教子,遵从所谓的贤良守着所谓的贞洁人男人作践。他们禁锢她们的思想,抹杀她们习学并获取智慧。但同时,她们在出阁前被保护得很好。
就如同之前的颜舜华,她本以为,她命运的坎坷在于让她失去了生母,继母不慈父亲不爱。当她终于被拐带出了那堵墙之后,她才晓得,外边儿有太多如单大、韦德之流的下三滥骗子,亦有李维信这样别有用心的官场之人。
如若不是像金丝雀一般被关得太久,她又何至于不晓得世间本如此?何至于不晓得万千世相几番落入他人之手?
而现下,颜舜华才晓得,比起外边儿的风风雨雨,她更喜欢曾经的幽闺。女子于闺中,并非只因待字,而应习学更多,晓得更多生存之道,晓得自家想要甚么。她应身在闺中而心系天下,应待自己羽翼丰满之时再大肆作为一番。
而她现下,就要回去了。那是她的家,是庇佑她的保护伞。一步一步地走近尚书府,一步一步地走近那堵围墙。这个时间的人本就是由宗族血亲牵系在一处的。而她的至亲,在里边儿。他们即将相见。
明亮的日光鲜妍地洒下,过往的路人或笑或哭或展眉或颦蹙……而颜舜华的双眸因日光的刺眼而微微眯着。她正一步一步地走向她的家。
颜舜华步履轻缓。她现下仍旧有些不大敢信,她回来了。噩梦一般的三年终久成为过去,她将见到颜尚书,见到尚书府里那一张张熟悉的脸。
在那短短的半条街上,颜舜华一行走,一行抬手靠在眉边遮挡着日光。她心内想了许多:“不知道现下看门的,可还认得我?我就这般回来了,爹,爹在吗?他要是得知我回来了,是先要板起一张脸来先训斥一番,还是会像对着舜英那般慈眉善目温言浅笑?”
颜舜华的眼眉中含了一抹浅笑:“常人有道,一件东西,你起初不大在意的。有朝一日你将之失落之时方才晓得那件东西原来是你的心头好,你甚为珍视。我走失了这许久,爹他,必定会晓得他原本还有一个嫡长女罢?”她随即又皱了眉头:“若是爹太过伤心,问起我出门在外出了何事,倒不该把这一路上的艰险说出来叫他伤心难过。横竖直说遇到好心人将我送把回来也就是了。过去的事情,倒也不必叫他晓得,再白白伤心一回。横竖将来日子还长,倒有的是时候找到那人,有的时候将我往日所受的屈辱再报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