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流光寺(2 / 2)
故而晚膳时间,无一人用膳。江府下人乱作一团。最后还是江老爷拿了碟桂花糕呈于堂前:“爹,您先用些糕点,我现在亲自去一趟张府。”
江老太爷端坐凝眸,未有言语。他身侧桌上的桂花糕,也因这堂间气氛显得格外冷清。
却在这瞬,原本站在外侧柱子边的平乐突然冲了上去,跪在老太爷跟前哭道:“老太爷,奴婢斗胆,自去周府找周家公子!”
抽了抽,又抬头看向一旁的江老爷和江夫人:“那张知州是万万找不得的……他家张婉,前几日还冤枉小姐推她下水。”
跟着,平乐便把江繁绿笑与她说的周府冤案,一五一十在堂前讲了出来。
落针可闻之际,江老太爷终是捏了块桂花糕到口里:“便去请周家公子吧。”
“奴婢遵命!”
平乐大喜,出门一路狂奔。
而后到周府,有家丁去内院通禀,平乐便在前院等待。本来听自家小姐说这周府府邸偌大,吞山纳湖,也不知等那周晏西出来,是不是就得明儿早间了……
好在少顷,似有狂风从垂花门里刮出来一高大男子,正是周晏西。
睁着双肿胀的眼睛,平乐在渐暗的天色中细瞧,竟也瞧见他神情凝重,往日笑意充盈的凤眼,此刻只余焦灼。
心中一阵感动,平乐刚想大哭,猛然间,双肩却被周晏西两手用力掐住:“你家小姐丢了?”
她哽咽:“对,在西郊流光寺丢了。现下府里老太爷和老爷夫人,都在等公子过去议事。奴婢求公子,帮帮忙吧。”
跟着,感觉周晏西松了手,一句轻声入耳:“她丢了,我自会找,不用谁求。”再看他眼底,好似拘了些星火,克制而又凶猛。
一旦迸发,便是燎原。
现下说来,平乐也不知道自己方才在正堂,为何第一个就想到要找周晏西。但她笃定,这一定是个最正确的选择。
有他在,小姐一定会平安。
江繁绿醒来的时候,坐在地上,手腕被缚于根柱子,双脚也捆起来,皆隐隐发酸作痛。嘴上还被狠缠了圈棉布,只耳边时有空响。
再瞪眼细看,周遭视野昏暗,有石壁冷硬异常。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略腥的泥味……记起先前在轿子里的戏言,她怎么偏生这般倒霉,竟一语成谶?
哎,早知道还是去求平安了。
眼里晃荡着泪花,江繁绿努力回忆那恶僧容貌,却始终觉着是个无有交集的陌路人。何况她初来银城,无怨无仇的,他为何要绑她?
思绪正乱,但药效似又未尽,没过多久,江繁绿又觉头晕眼花,背靠柱子睡了过去。
“喂,醒醒。”
直到梦中仿佛被人踢了一脚,她才浑浑噩噩又睁了眼。一清醒,这声音陌生而又熟悉,分明是那迷晕她的恶僧!
抬眸细辨,也确是一袭僧袍晃在眼前。
江繁绿惊恐,隔着棉布发出嗡嗡声响。
“我这就给小姐松嘴了。不过小姐要记着老实些,莫乱叫,横竖告诉你,外边不大听得见声儿的。”
说罢,恶僧粗暴地解开了江繁绿嘴上的棉布,然后又掰了些东西往她小嘴里使劲塞。
唔,江繁绿嚼了嚼,口感略硬,味道略酸,像是糙米馒头。看来这恶僧暂且不打算下杀手呢,还知道喂她些吃食,便也囫囵咽下去了。
本来总不能尚未被结果,反倒自个儿先饿死吧……念及此,江繁绿心头一悸。
真若她死了,平乐和娘亲都不知道哭成什么样儿去了。爹爹和祖父也必定悲痛不已。还有,那冤家周晏西又当何如呢?
怅惘间,又被喂了口水。
江繁绿猛然回神,她管那周晏西何如不如何呢,明明她最在意的,是还未回皇城,还未解相思。
眼下这般,无论如何,都得找找生路。
是以幽光中,她径直展开试探:“不知师傅绑我至此,可是从的张婉之令?”毕竟要说有那么些恩怨,也只剩个知州之女了。
片时,恶僧放下馒头和水:“张婉?哪个张婉?”
“便是张知州家的张婉。”
“知州?呵,那张家向来以贵贱分人,怎会搭理我这般市井小民?”
看不清神态,只听他脱口之语,戾气丛生,江繁绿便信了七分。且推断,这僧人既知悉知州品性,极大可能就是银城本地人。便又淡淡道:“瞧师傅还以小民自称,想必来流光寺未有多久吧。”
不想这刻,恶僧再不搭话。像是察觉什么,勃然大怒,一角踢飞地上水碗。低吼道:“你试探我!”
小腿边一凉,有水缓缓流过,沾湿纱裙。江繁绿下意识挣扎,嘴上却又被缠了棉布,还比先前缠得更紧,更勒。甚为难受。
再看那恶僧,怒气冲冲走到一旁,不知开了扇什么门,瞬间有光泻下,照亮一方楼梯。顺着梯子,又见他快速爬了出去,再无踪影。
日光,也被顷刻隔断。
江繁绿恍悟,此处原是地窖。流光寺的地窖。
因着她一并记起,醒时耳边空响清远而悠扬,正乃寺庙,一鼎焚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