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苏造肉(1 / 2)
以前总听祖父说宫里的规矩繁重,宗妮对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上心,但隐约记得一些,尤其见到皇帝该如何请安。先皇喜欢边走边理政务,所到之处,只要他老人家看见的,都要磕头跪安,他老人家要是看不见,就面墙而立,反正不能惊扰到皇帝的思绪。不仅是先皇,新皇御极后,也爱在宫中纵横交错的夹道里转悠,效仿先皇一走解千愁。
祖父供职这么多年,虽然日日将规矩顶在头上背在嘴边,但仅仅见过真龙天子两回。先是在大宴上领赏,有幸瞻仰过先皇龙颜。再来便是在御膳房,亲口谢过新皇的体恤之恩。宗妮心想自己真是跟这皇宫不对付,刚入宫就碰见天子,好在没触犯天颜,逃过了一劫。
至于这位“救命恩人”,宗妮是敢怨不敢言。若不是他带着她在宫里绕来绕去,她何至于这么倒霉。但她不能驳人家的脸面,亏都快吃满一箩筐了,再惹人家不快,就不是绕着整个紫禁城遛腿那么简单了。
宗妮敛容,屈膝跪下,轻抬起左手按压住右手,慢慢泥手而下,叩首到地,稽留不起:“拜谢大人救命之恩。”
苏倚嘉愣了愣,连忙跳到一边,指着宗妮道:“谁让你这么谢了,我又不是万岁爷,不至于行这么大的礼。”说完又想起跪拜礼乃君王与先祖礼仪,急道:“我也不是死人,受用不起,你快起来!”
宗妮是决计不能吃暗亏的,她装得无辜,一味向苏倚嘉道谢:“大人心肠好,这一日的谆谆教诲受益匪浅,方才若不是大人在,我早就被杖毙了。您受用得起,您要是不接着,我便一直长跪不起。”
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吗,苏倚嘉无奈,觉得真是进退两难。先头因为被漠视,才借着教规矩找乐子,就想看姑娘吃瘪的模样。这会儿人家诚心诚意拜谢,他是受不是,不受也不是。一听姑娘要长跪不起,更是不得了。往来隆宗门的大都是熟人,平日里的值房也离得不远,这么漂亮白净的姑娘给他长跪不起,自己剩得可怜的名声又得多挂一道骂名。万一再闹到万岁爷那里,又得说他仗势欺人,少不了挨一顿数落。
苏倚嘉急了,蹲下去作势要把宗妮拽起来:“姑奶奶,您快起来,咱都是给万岁爷当差的,同僚之间哪需要这么客气。您不是还要去御膳房上直吗,我赶紧带您过去,以后见面打个招呼就算回了情分,您说成么?”
宗妮也不乐意跪他,扳回一城就算赢,于是就着他手上的劲儿起身,才说:“那就劳烦您带路。”
苏倚嘉这回不敢再造次,领着人从隆宗门进入乾清天街,到了乾清门,指着门边靠左那间道:“这儿是侍卫值房,我一般在这掌门禁关防。偶尔在隆宗门与景运门稽查官员出入,扈从万岁爷出行,极少数像今日这般在西华门替值。”
宗妮点了点头,唇角噙着笑。心中却腹诽,这人可真不见外,没人问反倒自己报上门户,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多威风似的。
折腾了大半日,绕了大半个紫禁城,宗妮依旧走得四平八稳。她身段好,走路姿势也好看,上身一直板着,脚下那条线也丝毫不歪扭。再看脸,永远挂着恬静的笑,抿唇不露齿,温婉又大气。那双眼睛也乖巧,知道宫廷重地不可乱瞧,目无斜视地垂落于正前方,坚守只听不看。
姑娘家哪是不懂规矩,明明是不跟他计较。苏倚嘉轻咳了一声,抬头挺胸,正经地带她迈过景运门,往右绕到开阔的平地上。指着前方大殿说道:“这儿是箭庭,是万岁爷和王爷贝勒们骑马射箭之所,箭亭东外库便是外御膳房。进出外御膳房一定要注意,如果万岁爷的銮驾在箭亭,切忌要避着点,别冲撞了。”
宗妮自然道谢,苏倚嘉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说了不用跟我这般客气。”又指着旁边一道窄门,“看见那个门了吗,打那进去就是外御膳房。送佛送到西,我带你过去。”
外御膳房门口有俩护军,见到苏倚嘉恭敬地抱拳。苏倚嘉冷着面点点头,待进了院才展露笑颜。许是怕宗妮误会他装模作样,便笑着解释:“手底下的人跟姑娘不一样,对着他们可以板着脸,对着姑娘可不行。”
也没说为什么不行,闹得宗妮有点不好意思。恰逢跑过来一个苏拉,朝着苏倚嘉打千问安:“苏大人,您来用膳啦?”
苏倚嘉扬了扬下巴:“把你们李总管请来,就说有贵人到了。”
小苏拉看了宗妮一眼,疑惑了一瞬,便撒丫子往南瓦房跑。没一会儿,一位肚大腰圆的胖官员跑来,离老远就嚷嚷:“哎呦,苏大人,卑职给您请千安了。”
官场那一套,苏倚嘉见怪不怪,伸手遮口朝着宗妮咬耳朵:“看见没,他就是李火臀,一老远就能看见他夹着屁股跑,跟被点着了火一样。”说完嘿嘿乐一声,上前勾住李火臀的肩,又拍了拍他的肚子,“富贵总管,您这肚子可见大啊,最近又吃什么山珍海味了?”李富贵哈腰躲过,称自己没口福吃好东西。看见宗妮在那站着,这才想起来之前有西华门上的侍卫来请,连忙解释道:“今儿膳房忙翻了,赶上钦差大臣们用膳,还要给后宫主子们送赏菜,一时没腾出空。让您老跑一趟,是卑职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