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菊花药枕(1 / 2)
夜里没睡好,早起视朝又是闲七杂八一堆事。皇帝撑着一口气在军机处处理完政务,回到养心殿便不想说话。拒霜进呈一碗冰糖炖燕窝,从热到凉,也未见皇帝用一口。杨贵章请来黄思慧问诊,一看果真是闹了头风,再加上有些火气攻身,眉峰蹙出鸿沟,整个人变得沉默寡言。
政务巨万,身疲力倦,好不容易舒缓了些,又被那丫头一阵喊震得脑仁疼。因她气人不自知,皇帝心里有火发不出。可是皇帝又做不来妇人那套,不能与她矫情论辩,只能冷着脸呵道:“嚷嚷什么,御前的规矩一点都记不住,你是长了猪脑子么?”
宗妮摇了摇头:“臣若是长了猪脑子,这会儿早被您轰出宫了。”说完谄媚一笑,“臣方才听大总管说您犯头风了,臣给您寻了一个宝贝,您瞧瞧喜欢吗?”
宗妮将菊花药枕从怀里掏出来,双手捧着送到皇帝跟前。皇帝淡淡瞥了一眼,疑声问:“这是什么?”
“民间有一说法,菊枕常年置头下,老来身轻眼不花。”宗妮将那枕头往前送送,“这是菊花药枕,您夜里睡觉枕着点,能清热疏风、益肝明目。里头还专门放了川芎、丹皮、白芷,能活血行气、祛风解表,您躺在上面睡一觉,明早一起来就不头疼啦。”
皇帝狐疑地看着她:“无事献殷勤,说吧,你有什么企图?”
宗妮笑了笑:“臣没什么企图。之前您给臣赐了匾,又让刘老师傅给臣四大酱的方子,臣无以回报,只能尽心尽力地伺候您。万岁爷的健康就是臣心里的头等大事,臣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您吃不饱睡不好。”
皇帝一听,依旧不痛快。若是不赐匾,不给她四大酱的方子,那他的死活她便不管了吧。她懂知恩图报,懂礼尚往来,就是看不出他的气愤,更不懂他的心思。
皇帝推了推那菊花药枕:“朕不稀罕,你拿走吧。”
宗妮觉得皇帝真是反常,往常给皇帝进献点东西,皇帝总是欣然收下,怎么一闹病时反而有小脾气了呢。可惜了这药枕,里面还有她蹩脚的绣工,虽然丑了点,但也是她的一番孝心呐。
皇帝晃了手,催促道:“你出去吧,让朕静静。”
宗妮无法,只能抱着那枕头退出东暖阁。一挑帘,一左一右站着哼哈二将,两位总管将她围住问:“怎么样,万岁爷高兴么?要传膳么?”
宗妮摇了摇头:“没说传,直接将我轰出来了。”
张从善哀叹一声,问道:“你是不是又气万岁爷啦?”
宗妮煞了煞眼:“大总管,我这次可真没气万岁爷。您看我手里的这菊花药枕了么,专门给万岁爷做的。结果万岁爷不喜欢,又让我给拿出来了。”
这回轮到张从善纳闷了:“万岁爷这到底怎么了,不应该啊。”
杨贵章也蹙着眉思量,一拍手道:“姑娘是不是没说是您亲手做的?”
宗妮有些扭捏:“这怎么好意思提呢,让万岁爷知道,肯定又说我狗腿子,学您二位献媚。”
杨贵章道:“万岁爷说这话也分时候,放在平时您进献这个就是别有用心。万岁爷犯头风时进献就是正当时。姑娘要不然进去再试试,专门提一嘴,就说是你亲手缝制的?”
张从善应喝道:“对,再试试。若是万岁爷还跟你甩冷脸子,你就用强的,将枕头塞到万岁爷脖子下面,让他老人家试试。”
宗妮觉得这两位总管有种合起伙来给她下套的意思,正想拒绝,抱着龙袍的越桃悄声走到她身边:“我觉得甚有道理,你先去试试,若是万岁爷震怒,我们仨再进去救你。”
真是将人强行往火焰山赶啊,宗妮扯着嘴角打量这三位,叹了一声又掀开帘子。
皇帝正靠在条山炕上,一只手托在脑袋后,另一只手翻着军机处呈上来的奏章。皇帝不知在想些什么,手指在奏章上摩挲,视线落在槛窗上。宗妮轻手轻脚走过去,温着声问:“万岁爷,您想什么呢?”
皇帝的视线从窗外的麻雀转到宗妮的脸上,缓缓吐出一口气:“你说麻雀为什么会飞进宫里来?”
宗妮歪头,顺着檻窗往外看了眼。几只麻雀立在树枝上,叽叽喳喳地戳着嘴,好不热闹。
她笑了笑:“宫里地儿大有吃食,如果您下令敞开宫门,就不仅仅是麻雀想飞进来了。”
皇帝淡淡地应了声:“人人都当皇宫好,其实哪里好了。”
皇帝在想什么,宗妮不知道。皇帝心中有乾坤,朝中事务装在心,不管说什么都有深意。宗妮默不作声,过了半晌,皇帝才问:“南音,你是不是也不喜欢皇宫?”
宗妮越发惶惑,那个不作数的名字从皇帝的金口中吐露出来,既让人心怦怦跳又让人不敢往深处想。她微微垂首,打马虎眼:“回万岁爷,南音喜欢不喜欢臣不知道,臣认为您肯定喜欢。”
皇帝听言,扫了她一眼:“你跟朕在这打什么谜语。”
宗妮说“不敢”,将手中的枕头捧在手心:“臣是宗家的独女,自小被父母当作掌上明珠,却也将臣当男孩养。这世上最公平的地方就在于,明明是个女孩却拥有匹敌男孩的勇气,明明是个男孩却藏有女孩般柔软的心肠。万岁爷兴许不是觉得这皇宫不好,而是暂时觉得累了,不想管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睡一觉便好了。”
皇帝背过脸去:“不要妄自揣摩朕的心思。”
宗妮托着那方枕头有些手酸,慢行两步,将那枕头塞到皇帝的脖子下。皇帝一惊,蹙着眉头问:“你这是在干什么?”
宗妮乖乖地退到一旁,含笑道:“知道万岁爷辛苦,臣亲手做了一个菊花枕头,您就看在臣的这份孝心上,试着用一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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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微抬起头,将那枕头抽出来,左翻翻右看看,疑声道:“朕不信你有这份好心,是不是偷偷往里塞针了?”
宗妮忙道:“怎么可能呢,臣哪有那么马虎……”
话虽然这么说,但宗妮却倏地回想。还真是忽略那根针了,小枕套缝完后,那根针呢?怎么就记不住搁在哪儿了?
皇帝乜了她一眼,见她面带疑惑,蹙眉问:“你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