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五十七章 结束(1 / 2)
如果将自己的一生划出一个分界线,松平竹千代的分界线在四岁,一个美妙而残忍的年龄。
四岁之前竹千代还是竹千代,四岁之后竹千代只是一个物品。作为战国时代的交换物,他不是第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他的一生悲哀,有人比他更要悲哀,但却没有人能到达他那样的高度,因为他在那个残忍的年岁已经明白,人与人之间是没有信赖和保障,人所拥有的一切不过是力量,为了得到更大更强的力量,可以用现有的一切作为交换。
然后,持着这种巅峰于顶端的力量,傲视天下。
四岁的某一天,母亲哭着对他说:竹千代,你要站起来。
那个时候他不明白什么叫站起来,他想,我不是一直站着的么。
母亲说,竹千代,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倒下。
为了母亲的这一句话,竹千代变得很辛苦。父亲为了攻打尾张将自己送往今川氏做人质,路上又被户田氏抢夺,户田背叛了今川将自己带到古野,投奔了古野城的年轻城主织田信长,于是接下来的几年,他有幸与未来的天下霸之主相交,度过了自己的少年时期。
那时候他对织田信长的印象仅停留在“不羁”“潇洒”“狂妄”的表面,织田开玩笑跟他说:小傻蛋,我的矛尖指向何方,你就要跟随我的脚步,那样你才不会死。
竹千代战战兢兢的说是。他不过是个敌军的质子,自然是一切顺从。
古野城的岁月并没有太多为难,但内心的恐惧总是在自己独处的时候无限放大,他祈祷父亲能打败尾张将自己接回,但织田信长却告诉他,他的父亲被自己的近臣杀死。
身为冈崎城主的父亲死去,自己理所应当的成为接班人,因此身份变得格外尴尬。一来寄人篱下是个生命都无法保障的人质,二来却又继承松平氏的特殊身份变得光鲜重要。那时候他便已经明白,自己不是竹千代,自己不过是松平氏冈崎城的筹码,谁握有自己,就握有冈崎的软肋。
因此织田信长的温和对他来说,格外讽刺。他无法抑制对那段友情的揣测,织田的友好到底是少年人的天真还是政治目的的网罗……一切扑朔迷离。
这时候他想起母亲的话,竹千代,不要倒下。
为了不倒下,竹千代拼命的学习,无论是剑术还是学识,他都像海绵一样一律吸收。日本的历史读完他便读海外□□的历史,读刘邦,读项羽,读姜子牙。那时候他便已经隐约树立了要做刘邦那样的人的想法。织田信长得知后,只是笑他胆小鬼,做男人就该学项羽,雄霸天下,英勇盖世。竹千代默默不语。
两年后织田信长的兄长被今川氏虏获,对方要求以松平竹千代作为交换筹码。织田信长得知后一度恼怒不从,却被父亲责骂不顾兄弟道义,最终不得不同意交易,竹千代便回了冈崎。
临行前织田问他,之前说过要做自己的利矛的话还算不算数,竹千代丝毫没有犹豫的点头,织田信长便松了口气,笑道:“有你这句话,今后无论你在哪,我都不担心你了。”
竹千代冷笑。你到底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怎么会担心我的安危?
织田又道:“我一定会成为天下霸主,所以你紧跟我的脚步是没错的。竹千代,你要永远记住这句话,也要记住你的承诺。”
织田信长的笑容依旧没心没肺,满身的自信不知是从何处而来,那一刻竹千代便被震撼了。他想,织田信长这是要做项羽了。
回到冈崎,见到了母亲,母子相逢,贤淑的女人在冈崎城外便嚎啕大哭。竹千代抱住母亲,在她耳边小声道:母亲,我还是站着的。
冈崎的景色如故,依旧颓废而毫无生机。战国时代的每一座城池都是这样,充满了喧嚣后的疲惫感,城里的男人绷紧了神经,女人满心苦怨。不知道的角落里又滋生着战国的妖怪。
竹千代不是第一次见到妖怪,在古野的时候,曾跟着信长一起看驱魔师捉妖,那妖怪浑身绒毛双眼凸出,驱魔师一杖刺去它便化为一滩黑水,死后发出恶臭。信长说这样的妖怪是最低的的,真正的大妖怪是一种让人类都为之敬仰的生物,高傲而充满智慧。
竹千代不明白织田信长的眼里为何对大妖怪充满崇拜,他只晓得,从第一眼看到妖怪,便觉得恶心。
回到冈崎之后再次见识到妖怪的力量,他更加确认了这种想法。
那妖怪明媚妖艳,一眼看去在这颓废之城显得灿烂的不可方物,身旁的近臣见到那女人便忘却了自己,瞪着一双双无焦距的眼睛向那妖怪走去,自发跟在她身后离开。
竹千代抽出腰侧的利剑刺了过去,明艳的妖怪倒在血泊中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你为什么不受我的蛊惑?”
为什么?大概是因为自己站的太辛苦,所以看不惯妖怪用这样的伎俩轻松获取食物。
年少的竹千代低头擦着剑身的血渍,那身形看上去如雪中傲梅,隐忍绽放。
接下来的日子依旧辛苦,仅仅在冈崎停留十天,今川氏便带人强行将自己带走。经历了大悲大喜的母亲瞬间病倒,甚至无法为自己送行。
竹千代甚至麻木了这样的悲欢离合……他想着:终有一天我要做掌握别人命运的人。
然而多年后才明白,命运这种东西,并不是靠人的本领能掌握的。